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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吃你家大米啦
    山中多雨。

    这日栖月原本是与长公主泡温泉,可突如其来的雨却打破了计划。长公主不喜雨天潮湿,自在屋中休憩,栖月请示过后,自己在山庄中闲步走走。

    青瓦连绵在雨幕里晕成洇湿的山水,屋檐垂落的雨帘将天光筛成细银,六棱地砖的缝隙里,蛰伏一冬的翠藓借着雨势蜿蜒攀爬,茸茸新绿。

    空气里是清新的气味。

    栖月撑着伞,恍惚中听到一阵琴音。

    幽静,高旷。

    她顺着琴音而行,走到一处凉亭。

    兰先生正独自坐着抚琴,一身雪白道袍,浑无矫饰,让他看起来与世间纷扰无关,不惹红尘。

    容长的面颊,有些远山画墨似的悠远净逸,眼角眉梢仿佛还沾着春雨的湿露。

    栖月撑伞,并不走近,安静聆听雨幕下的幽幽琴音。

    曲罢,兰先生抬眸,似乎早就发现了亭外的不速之客,“夫人以为这曲如何?”

    栖月不懂琴曲,只觉得琴声衬着这雨天,更显干净清透,“我不懂这些,不敢妄言。”

    兰先生似乎有些惊诧,看向她时面露几分探究,然而下一刻便已收敛,收回目光。

    只是那平平看人一眼,便教人觉得自己被看了通透。

    栖月听见他问,“夫人从前在姜府,也未听过?”

    “没有。”

    这并不是什么好隐瞒的事。高雅如琴,并不是姜府一个小小庶女可以触碰的。

    只是交浅言深,兰先生的问题,已有些僭越。

    却不叫人感到冒犯。

    兰先生道,“此曲名唤《长清》,取与于雪,言其清洁而无尘杂之志,厌世途超空明之趣。夫人可有兴趣学此曲?”

    栖月一口回绝,“多谢先生好意,我并无基础,不必了。”

    常听闻兰先生深居简出,从不爱与人交际,是个隐士般的神秘人物。可自长公主府初见,他就替她解围,后来更是为她一舞伴曲。

    此等殊荣,栖月当时不懂,后来还是与陆思渐熟后,听她所说。

    她不觉得自己有何特殊之处,能得兰先生再三垂青。

    自小艰难长大的孩子,最懂得保护自己。

    兰先生何等人物,当即看出栖月心中顾虑,他轻笑一声,望着不远处那株垂丝海棠,被雨水浸透的花枝低垂,恰似困顿难纾的自己。

    “夫人不必误会。”

    兰先生语调温和,眸光亦是深静悠远,“初次见时,便觉夫人面善,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

    两人隔着雨幕,栖月看不真切他面上的表情。却觉得那落在她面上的目光,如同隔着厚重的岁月,如山岳,如深渊,带着难以磨灭的伤痛。

    栖月便想起来,兰先生是容朝的旧臣。

    是前朝的人。

    她问,“您认识我姨娘?”

    姨娘说,容朝末年,战火纷争,为逃难家里人都死绝了。除了姜府,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便是姨娘。

    簌簌一阵风起,吹动脚下落叶,亦将兰先生宽大衣袍吹得扬起,隔了许久,她才听他说道,“也许吧。”

    说罢,他走出小亭。

    薄薄雨幕中,他走过来,并未撑伞。

    “这个你收好。”

    一双弹琴的手,洁白而修长,却意外满是疤痕,他的手心,躺着一枚暗绿色火焰纹饰的令牌。

    兰先生叫她收下。

    “将来若有什么难处,尽可拿着这块令找我。”

    栖月终于明白为何世人总说他神秘。兰先生就站在她面前,却又像隔着云山雾罩,叫她看不清明。

    “只为故人之女,收下吧。”

    令牌通体冰凉,握在手心,似乎能一直凉到人心里去。

    栖月问,“无论何事吗?”

    兰先生笑着点头,“所有。”

    栖月又问,“需要保密吗?”

    “我既赠予了你,便是你的事。与不与旁人说,全凭自己。”

    兰先生说完转身,宽袍大袖被风吹得鼓起,声音渐渐飘散在风中,“但愿你永远也用不上。”

    陆恂寻来时,栖月正在亭中听雨。

    “你在这里做什么?”陆恂问道,平静的语调打破雨中山林的意境。

    栖月看他一眼,“等你啊。”

    明知她口不对心,陆恂仍是顿了一顿,“不是与兰先生相谈甚欢?”

    栖月就知道!

    陆大人是在她身边安了十七八个眼线么?

    王夫人责备她的事他知道,她与旁人闲话两句,他也知道。

    那令牌的事呢?

    栖月道,“兰先生说我像一位故人。”

    比起兰先生,其实她更相信陆恂些,两人守着同一个的秘密。尽管陆大人傲慢又无趣,但他行事光明,就连叫她去死也是明着甩给她一把匕首。

    “难道兰先生早年与我父亲相熟?”

    兰笙为人低调,除了长公主,他几乎不与人来往。

    姜华茂钻营官场,出卖女儿也为求高升。尽管陆恂对兰笙此人品性不置可否,但他相信,兰先生是不屑于同姜华茂这种人往来的。

    陆恂免不了细看栖月眉眼,粉黛不施的面颊上,一双明眸似点漆。仰着脸看人,纤细的脖颈便露了出来。

    她是那般鲜活而灵动。

    兰笙的故人……

    早该埋葬在雕梁画栋,宫门深深的容朝皇宫内。

    这样一双漂亮的,澄澈的眼睛,不该染上旧国沉重的苦难。

    陆恂神色淡淡,“骗你的也信?”

    栖月撇嘴,“我觉得兰先生不是那样的人呢。”

    她坐着,他站着。愈发显得他伟岸高大,渊渟岳峙。

    陆恂低下头,一双幽深眼眸盯着她问,“那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栖月便知道他在不高兴。

    对这样的陆恂,她还是有些怕的,眨眨眼道,“反正跟陆大人不一样——”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来引他好奇,可陆恂面上是惯常的寡淡,不为所动。

    陆大人是真的很不会捧场。

    栖月只好悻悻道,“陆大人是好人。”

    此时雨势渐渐大起来,雨幕连天,亭里的人一时也安静下来。

    静静赏了一回雨,陆恂道,“走吧。”

    长公主府这座别庄占地甚大,此处偏僻,天色已经不早,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免得耽误你用晚膳。”

    “别庄的菌子,据说都叫你一人吃完了。”

    栖月:……

    陆大人长这么大,真的没挨过打吗?

    “长公主殿下夸我吃饭香呢!”

    吃你家大米啦,说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