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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逆卡俄斯冰冢(四)
    雪,在倒悬的世界里倾泻而下。

    南菘仰起头,花青色的长发在暴雪中如一道凝固的瀑布。

    那些雪花并非纯白,每一片都带着极地冰晶特有的棱光,在不存在光源的空间里自行闪烁着幽蓝。

    它们落在她骤然间流水质感的衣袍上,竟像被某种无形之力托住般悬浮片刻,才缓缓融进织物深处。

    "这鬼地方..."

    她低声咬牙呢喃,声音被厚重的衣料吸收。

    她的目光不变,依旧落在不远处麻团身上。

    此刻层叠穿的袍服呈现出江河入海时的渐变色彩,最外层是月光下的浪尖白,向内依次过渡为湖蓝、靛青直至最里层的深渊黑。

    每一层衣料都薄如蝉翼却又密不透风,随着她的呼吸起伏,宛如活水流动。

    白谛站在她的身侧,却莫名仿佛隔着一整个世界。

    他的装束与南菘形成奇妙呼应——银白层层长袍上绣着冰裂纹理的暗纹。

    但最古怪的是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上的那件拖尾足有三米的最外长袍,千万根银针般的毛发间缀满细小的水晶颗粒,在静止时如同冰雕,移动时却会发出风铃般的脆响。

    世界在旋转。

    不是天旋地转的那种眩晕,而是整个空间像被无形巨手拧转的抹布。

    倒金字塔的棱角开始流动,墙面如同融化的蜡油般垂落,又在半空中凝固成噩梦。

    "醒了也未必不是坏事。"

    白谛的声音比雪更冷。他抬手接住一片雪花,那晶体在他掌心悬浮旋转,逐渐生长成蕨类植物般的复杂结构。

    "信吗?"

    南菘没有回答。她正凝视着自己衣袖上突然浮现的暗纹——那是某种古老文字正在衣料深处游动,如同被惊动的鱼群。

    随着纹路越来越清晰,她感到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正在骨髓深处苏醒。

    衣袍下摆无风自动,在虚空中划出淡蓝色的光痕。

    倒金字塔的空间开始扭曲。

    原本垂直的墙面像被无形之手揉捏的黏土,呈现出非欧几里得几何的噩梦形态。

    南菘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分裂成十二个不同角度,有的爬上"天花板",有的消失在突然出现的菱形黑洞里。

    那些传闻中的触须就在这些空间褶皱间蠕动,泛着深海生物特有的磷光。

    "他来了。"白谛突然转身,目光冷然。

    一场微型暴风雪。

    水晶颗粒在空中组成短暂的星图,又迅速湮灭。"祀的使徒。"

    南菘终于明白那种被世界排斥的感觉从何而来——不是他们在抗拒空间,而是空间在拒绝他们这些"异物"。

    她厚重的衣袍突然变得轻盈,所有层次如同花瓣般微微张开,露出腰间一串青铜铃铛。当第一只触须突破空间屏障时,那些铃铛同时发出了超出人类听觉频率的震颤。

    触须的主人从黑暗里显形。那是个穿着暗金长袍的人形,但头部以下延伸出无数半透明的附肢。

    当它转动那颗布满金色瞳孔的头颅时,南菘的胃部突然产生被冰锥刺穿的幻觉。

    "麻团..."她听见自己牙齿相撞的声音,"你们把麻团怎么了?"

    使徒的嘴角裂开到耳根,露出的不是牙齿,而是密密麻麻的微型祭坛。

    每个祭坛上都漂浮着绿豆大小的苍白火焰。

    "第四个祭品很美味。"

    它的声音像一百个人同时在念往生咒,

    "现在轮到..."

    白谛的鞋底突然跺向地面。

    以落点为中心,六角形的冰花瞬间铺满整个空间,那些正在扭曲的墙面被强行冻结成镜面。

    南菘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无数冰镜中同时举起右手——这个动作她明明没有做过。

    流水质感的衣袖突然暴涨,七层衣料如莲花绽放。

    花青色长发末梢开始滴落水银般的液体,每一滴都在空中化作游动的符文。

    南菘终于明白衣袍为何如此沉重——那根本就是封印。

    "我好像..."她看着使徒突然扭曲变形的脸,"真的刨过你家祖坟。"

    第一道水刃切开空间时,暴雪变成了暴雨。

    白谛的层层衣袍在雨中舒展开来,每一颗水晶都折射出不同的未来碎片。

    而在这光影交错间,南菘衣袍上的古老文字终于完全浮现,组成一句失传已久的弑神咒文。

    但也就暴雪骤降的刹那,麻团身侧海獭畸变的躯体开始剥落。

    那些苍白半透明的皮毛像陈旧的墙皮般片片脱落,露出底下珍珠母贝般的光泽。深蓝色的血管纹路不再狰狞,反而化作流动的珐琅彩,在新生皮毛下勾勒出极光般的纹样。它庞大的身躯在雪中收缩重塑,如同被无形之手雕琢的冰胚。

    "咔——"

    随着一声冰层断裂的脆响,狭长的头骨重新变得圆润。

    锯齿状的吻部裂缝弥合如初,螺旋尖牙化作细密的贝壳白齿。

    最惊人的变化发生在眼部——那些虫卵状分裂的瞳孔突然凝固,随后像遇春的冰凌般融化汇聚,最终凝结成两轮完整的黑曜石,倒映着漫天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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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背上的鱼骨神龛正在崩塌。

    冻土碎屑簌簌落下,露出内里搏动的蓝色肉瘤。

    那团物体突然剧烈收缩,所有神经状纹路同时亮起幽光。

    在刺目的蓝光中,肉瘤如莲花绽放,每一片"花瓣"都是晶莹的冰晶薄片,中心托着一颗泪滴形的深蓝宝石。

    雪落得更急了。

    当第一片雪花触碰到宝石,整具躯体骤然发出鲸歌般的嗡鸣。

    苍蓝色的光晕从它脚下荡漾开来,所过之处冰原开出晶簇之花。原先畸形可怖的躯体,此刻竟变得如同神话中的极地圣兽——

    蓬松的银蓝色毛发如极夜中的星河,每根毛尖都缀着细小的冰钻。

    原先驮着神龛的背部,如今耸立着由千年冰晶自然形成的冠冕,十二根冰枝呈辐射状展开,每根枝梢都悬挂着会发出不同音阶的风铃冰晶。

    最惊人的是它的尾巴,原先短粗的尾鳍已化作三条飘逸的光带,如同被凝固的北极光垂落在地。

    "呜——"

    它仰头发出的长鸣引发天地共振。冠冕上的冰晶风铃自动奏响古老歌谣,雪幕随着音律变幻出失传的符文。

    当它转动头颅望向麻团时,那双新生的眼睛里不再有令人不适的蠕动,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宁静,仿佛把整片冰封之海的灵魂都装在了瞳孔里。

    变化尚未结束。

    随着它优雅的转身动作,背部的冰晶冠冕开始生长延伸,十二根冰枝顶端射出光束,在虚空中编织成半透明的阶梯,通向倒金字塔最顶端的黑暗。

    每一级台阶浮现时,都有相应的冰晶风铃在虚无中凝结而成,奏响一个来自远古的音符。

    当最后一级台阶完成,它前爪轻踏地面。

    整座冰原突然变得透明,露出下方沉睡的、如山峦般巨大的阴影。

    那个瞬间,麻团面具上狭缝中的光与它冠冕中央的泪滴宝石产生了共鸣,两道蓝光在空中交织成双螺旋结构,照亮了金字塔内壁上从未有人见过的壁画——画中正是这只生物最初纯洁的模样,率领着海獭族群守护某扇禁忌之门。

    但也是同时,海獭的脚步突然凝滞在虚空中。

    它蓬松的白色皮毛上那些永远梳不整齐的呆毛停止了颤动,圆润的鼻尖微微抽动,仿佛嗅到了命运降临的气息。

    他看见它黑色的大爪子悬在半空,像被冻结的浪花。

    "……怎么了?"

    麻团本来在震惊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变化。

    他本来以为都要完蛋了。

    声音在面具下变得沉闷。

    他注意到海獭胡须上凝结的冰晶正在反常地发光,那些本应融化的小冰粒此刻像星辰般闪烁。

    海獭的胸腔里传来贝壳摩擦般的声响。它缓缓转过头,湿润的黑眼睛倒映着他面具上斑驳的古老纹路。

    当它迈出最后一步时,爪垫与地面接触的瞬间竟泛起一圈淡蓝色的涟漪。

    雪花突然静止在半空,形成一片悬浮的冰晶矩阵。

    麻团面具下的瞳孔骤然收缩,那道声音不是从外界传来,而是直接在他颅骨内共鸣——每个音节都带着远古冰层开裂的震颤。

    深蓝宝石突然变得滚烫,将面具灼出焦痕,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顺着神经蔓延。

    "回...来了..."

    声音第二次响起时,所有静止的雪花同时调转棱角,将折射的光线聚焦在麻团胸口。

    他低头看见自己心脏位置浮现出冰晶脉络,正随着那句低语搏动。

    背生冠冕的巨兽突然前肢跪地,冰晶冠冕的十二根枝桠齐齐断裂,在落地前化作流动的液态宝石,汇聚成一道逆流而上的银河。

    "我会...来到你身边的..."

    最后的尾音拖拽出深海生物的喉音,悬浮的冰晶矩阵突然坍缩成无数冰针。

    麻团眼睁睁看着它们刺入自己周围的虚空,在空气中蚀刻出立体的楔形文字。

    那些文字自行组合成锁链形状,末端连接着金字塔深处某个正在苏醒的存在。

    “幼崽…”

    传来的是巨大的叹息。

    巨兽的光带尾巴突然缠住麻团脚踝,被触碰的皮肤立刻浮现出与它冠冕相同的纹路。麻团在眩晕中看到走马灯般的画面:冰封祭坛上被剖开胸膛的哥哥,青铜门里伸出的苍白手臂,还有...还有飘雪中那个与现在截然不同的、有着温柔眼眸的海獭。

    当锁链状文字完全成型时,麻团听见了铁器摩擦冰面的声响。

    面具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冰渊深处,有个被万年玄冰封印的人形正在睁眼,祂每根睫毛上都悬挂着微型冰川,而祂注视的方向,正是此刻麻团站立的位置。

    巨兽发出哀戚的长鸣,用最后的力量将麻团推向倒金字塔出口。

    在坠入光明的最后一刻,麻团清晰看到所有雪花组成一张巨大的人脸,那张脸正在对自己做出"等待"的口型。

    而远处冰封王座上的存在,已经抬起了覆盖着冰甲的手指...

    然后,它开始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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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先飘起的是胡须尖端的冰晶,每一粒都展开成六角形的记忆碎片。

    他在其中看到无数个被雪掩埋的黄昏——海獭蹲在结冰的岸边,望着永不日落的极光,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人。

    "不……等等!"

    麻团也没想到怎么突然会这样。

    他扑过去时,海獭的身体已经变得透明。

    他穿过它逐渐虚幻的轮廓,指缝间流过的是带着海盐气息的星光。

    海獭的皮毛化作亿万颗微小的光粒,每一粒里都蜷缩着某个时空的剪影:咬着雪糖果的幼崽、在暴风雪中拖拽祭品的成年体、守着冰窟窿直到胡须结霜的老者……

    而祀的使者突然僵直。

    那些蠕动的触须凝固成冰雕,表面浮现出与海獭胡须上相同的星芒。

    整个倒金字塔空间陷入绝对的静止,连飘散的尘埃都悬停在半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宇宙。

    海獭最后的目光落在他面具的裂痕上。

    它咧开嘴,露出一个人类不可能理解的、属于海洋哺乳动物的微笑。

    随着这个表情,它剩余的身体骤然迸发成一场微型极光,靛蓝的光带缠绕着升起,在金字塔顶端聚合成一颗晶莹的雪糖果。

    "咚——"

    糖果落在面具上的声响,比冰川崩裂更清脆,比深海气泡更空灵。

    他感到眉心一凉,那颗糖果已经化作深蓝色宝石嵌入面具。

    无数陌生的记忆顺着宝石与皮肤的接触点涌入——他看见冰原上矗立的青铜巨门,看见门缝里渗出的粘稠黑暗,看见海獭族群世代蹲守在门前的背影……

    "咚——"

    第二声心跳从金字塔深处传来时,所有静止的触须突然集体转向。

    它们不再攻击,而是如同朝圣般指向地心,表面蜂窝状的孔洞全部扩张到极限,喷出带着远古海腥味的雾气。

    他面具上的宝石开始脉动,与心跳完全同步。

    但也在此时,在雾气最浓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忽然,雾气开始缓慢地旋转,如同被无形的画笔搅动的银河。

    无数细小的冰晶在雾中闪烁,像是散落的星辰找到了归途,渐渐汇聚成一个完美的圆形轮廓。

    那轮廓边缘泛着极光般的色彩——青绿、淡紫、幽蓝——这些色彩在雾气中流动变幻,如同梦境中的水彩晕染开来。

    随着旋转加速,雾气中心渐渐凹陷,形成一个深邃的漩涡。

    然后,它睁开了。

    那是一只无法用凡俗言语描述的眼睛。虹膜由千年冰川雕琢而成,每一道冰纹中都封存着远古的记忆;

    瞳孔则是旋转的星云,无数微小的恒星在其中诞生又湮灭。

    眼白的部分并非血肉,而是流动的雾霭,时而显现出雪山轮廓,时而化作浮动的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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