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友璋被带上来时,看到堂上这阵仗也是有点懵。
在清末司法改革后,各府皆设“审判厅”,刑事拟罪权逐渐归其所有,而知府则更多负责批词、户婚、田债一类自理诉讼,升堂就更是流于形式,动用重刑还需申报提法司复核,所以就连两侧摆放的刑具也不过是做样子而已。
可现在,这又算弄得哪一出啊?
抬头再看公案后端坐之人,陈友璋就更是迷惑了,那也不是知府孟宪彝啊,而是位一身军装的年轻人,只见那人正低头摆弄一把断了尖的倭刀呢。
在大堂的一侧,那还站着个犯人,正是满铁事务所所长藤与之吉,这是打算连夜审理自己通倭的事了?
没等陈友璋想明白,衙役将他推搡到公案下,随后一脚踹在后腿肚子上,逼他跪了下去。
都到这时候了,他还在装大瓣蒜呢,一撅屁股又站了起来,昂首看向堂上的那名军官。
“我乃是长春巡警局局长,你是何人,竟敢越俎代庖行知府大人之权?”
军官闻言,手上鼓捣军刀的动作便停了下来,随后朝候着的衙役一扬下巴。
只见靠前一人晃了晃大脑袋便走了过来,二话不说照着陈友璋就是左右开弓一顿大嘴巴侍候,边抽嘴里还嚷嚷着。
“还他是何人?”
啪啪啪。
“他是奉天后路巡防营统领。”
啪啪啪。
“是青马坎的大当家。”
啪啪啪。
“杜、玉、霖。”
啪啪啪。
“老子叫黄瑞,打得就是你这狗操的卖国贼。”
啪啪啪。
就这顿大耳雷子,打得陈友璋是鼻口串血、耳朵嗡嗡的,哪还听得清对方说得是啥呦,只剩下眯着眼胡乱闪躲了。
“行了。”
杜玉霖出声制止,黄瑞这才放下对方的衣领子退了回去,还跟旁边站着的几位相视一笑。
原来在堂下站着的这些衙役,正是许彪、黄瑞、安庆余和李景林等巡防营将官们假扮的,他们都搁这陪自家大人过升堂的瘾呢。
杜玉霖胳膊架在公案上,将军刀举了起来。
“你可认识这刀?”
陈友璋抬眼看去,然后摇了摇头。
杜玉霖又看向藤与之吉。
“那你肯定知道它的来历吧?”
藤与之吉当然认识了,之前佐藤义久请客吃饭,他特意跟中村雄一郎借来把玩过呢,这可是陆大精英“军刀组”的象征啊,没想到此时竟然到了对面这人手中。
“如果我没看错,这把刀应该属于第二联队长中村阁下。”
杜玉霖点点头。
“眼力不差,那你猜猜这刀为啥会在我这呢?”
藤与之吉咬了咬后槽牙,暗骂一句支那狗官,他这是怼着脸嘲讽啊。
“难道中村阁下被你俘虏了?”
“你猜错了,中村是被我一炮给轰碎了,就连个全乎尸体都没留下。”
“什么,中村雄一郎战死了?”
藤与之吉眼睛瞪得老大,“军刀组”出身的第二联队长竟死在了对华军的作战中?这太不可思议了。
杜玉霖先由着他震惊一会,然后再次看向陈友璋。
“你可知罪?”
陈友璋嘴角带血,被这冷不丁发问吓了一哆嗦,本能就开启了逃避模式。
“我知什么罪?我……我问心无愧。”
杜玉霖眯起眼,手指点向藤与之吉那边去。
“这人你认识么?”
“不……我当然不认识这人了。”
说着说着,他还发上脾气了。
“我说杜统领,论品级我也不比你低,要是我犯了什么罪自然有上面人处置,好像还轮不到你来处罚我吧?奉劝你赶紧把我放了,免得以后咱们不好相处。”
像是听了个无聊的笑话,杜玉霖起身从公案内转了出来,并将那那把断刀扛到了肩头上。
他走到藤与之吉和陈友璋前,朝堂外又喊了一嗓子。
“把那个证人带上来了。”
“是。”
随后,几名巡防营士兵就推上来了一个人,正是白天带着巡警抢劫百姓的那个小头目,也是几个人中唯一到现在还喘着气的家伙。只见他满脸都是惊恐,身子不由自主地抖动着,明显是被惊吓到了。
这倒也是,他可是亲眼看见自己兄弟被一个接一个捅死的,尤其是那老九可太惨了,那玩意不但被噶了还被逼着吃了下去,最终是倒吊在树上活活流血流死的,这巡防营的人可比吉林土匪都狠啊。
进来堂上后,他并不认识杜玉霖,却一眼看见了衙役打扮的黄瑞了,膝盖一软就朝他跪了下去。
“老爷啊,我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条狗命吧,我也是听命办事啊。”
黄瑞大白眼翻楞他一下,嘴巴往杜玉霖那边撅了撅,那小子立马就明白这年轻人才是真正的头子啊,急忙就跪爬过来。
“小爷啊,饶了我......”
黄瑞实在是受不了这蠢货了,年轻的就是“小爷”?他过来照这小子胸口就来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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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奉天后路巡防营的杜统领,叫祖宗。”
小巡警被踹得仰面朝天也不敢抱怨,立即起身跪了回来。
“小祖宗,饶了我吧。”
“妈的,你把小给去了......”
“算了,随他吧。”
黄瑞又要上脚踹,被杜玉霖开口给拦住了,然后冷冷地看向这个巡警小头目。
“你刚才说听命办事,那我问你,是听得谁的命?那人现在可在堂上啊?要小心回话。”
“哎,是。”
小巡警刚进来就看见陈友璋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什么局长不局长的?保住小命是最重要的,自己可见识过这帮人的手段,捅死人就跟宰狗一样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于是他都没犹豫一下,伸手就指向了陈友璋。
“回禀统领大人,就是陈局长让我干的。”
“说具体点。”
“前天他请我吃饭,席间给我拿了二十两银子,承诺只要我今天能带人制造出混乱,就会在事后再给我三十两。”
“事后,什么事之后?”
“额......,就......就是倭军夺下长春城后。”
杜玉霖缓缓点头,眼中露出了冰冷。
“那银子呢?”
“在......在我身上。”
巡警小头目以为杜玉霖是要没收他的钱,反而心里还有点高兴,觉得对方拿了钱也许就会饶了自己,于是便痛快地从裤子内侧暗兜里摸出了几大锭银子往前一递。
杜玉霖厌恶地侧过身,转头看向黄瑞。
“拉他下去,逼他把这些银子都吞了。”
“得令。”
黄瑞不禁再挑大拇指,论整人还是得老四啊,二十两银子生吞下去,这小子死得也得够惨。
那小巡警刚才还庆幸呢,此刻一听杜玉霖这话顿时就吓瘫在地,嘴里支支吾吾地再求起饶来。
黄瑞哪管他这些,过来薅着头发就拖到堂外,找来手下一起往他嘴里塞起了银子,叫你他妈的为了点银子就卖国。
杜玉霖这才将视线再转回到陈友璋身上。
“你可还要狡辩?”
陈友璋这时也有些麻爪了,之前就听说奉天几路巡防营统领都是大土匪出身他还没觉得多可怕,敢情真这么虎啊?
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撒泼打滚了。
“我是堂堂长春巡警局局长,你没权力处置我,我要见孟知府......”
杜玉霖直起腰板,右手握紧倭刀刀柄,刀剑指向地面。
安庆余随后大步上前,掏出三省总督锡良的任命状宣读起来,当他读到“如有退缩、骚扰情事者,准军前正法”时,陈友璋彻底就说不出话了。
也就在宣读完毕的同时,杜玉霖利落地手起刀落,将陈友璋头颅砍下,一腔子血喷起老高,尸身随即栽倒在地。
一甩刀上的血,他看向藤与之吉。
“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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