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目光交流后，她嘴角竟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低声笑了笑，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够附近几人听见。
她一边笑着一边开口。
“抱歉，我真的不是想威胁你……我只是觉得奇怪。”
语气轻软却不带半点歉意。
“娘娘想要答案，那微臣就为您奉上答案。”
“只要是涉及到她的性命，我会毫不犹豫地做出抉择，那就是让她走。”
这番话一出口，在场的人神色皆异。
尤其是温琴儿。
原本轻松的笑意在那一瞬间微微僵住，随后便陷入片刻的沉默之中。
她缓缓转过身来，站在原地静静地凝视着蒋安屿的脸。
眉头微蹙，似在思索、分析着什么。
温琴儿皱眉反问。
“可是，你先前……不是不肯放她走吗？”
而蒋安屿依旧语气温和平静，答得不急不缓。
“因为那时她在臣身边，尚能获得她所渴求的一切。然而如今的情形不同了，如果留她在身旁，只会让她陷入生死之险……”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
“相比之下，那些东西根本不值一提。微臣只求她能够安然无恙。”
但在这一旁站着的陈珩早已有些坐不住。
此刻，温琴儿就站在祭台的边缘。
距离下方几十丈的高度不过一步之遥。
哪怕是一阵风掠过衣袍，都让人忍不住心头一颤。
陈珩站在不远处，脑海里不停闪过各种可怕的假设。
一旦她失足掉下去……
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手掌死死攥紧她腰边的衣角。
随着情绪越来越不安，那双手也越来越用力，指节都已经泛白了。
他忍了一会儿终究没能忍住，轻轻抬头向不远处的陈书翊看了一眼。
此时的陈书翊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担忧地看着蒋知煦。
可当他眼角扫到陈珩的示意时，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陈珩见状轻启双唇，嘴唇轻微地一张一合，低声开口，几乎是以气音说出。
“快把她带下来！别让她再往前靠近半步。”
陈书翊听清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随后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熟睡的小皇子放在地上。
安置好小皇子之后，他悄悄地朝祭坛的边沿走去。
蒋安屿那一番话说得句句入心，竟似不经意间触动了温琴儿的内心，令她一时怔住。
她愣在那里久久未语。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
她怔了好一会儿，仍未回过神来。
忽然，她口中呢喃着喊了一声陈珩的名字。
“陈珩，”她的声音低缓温柔，“那你呢？如果换了是我，你会不会也像我一样……放手？”
陈珩微微一怔，神情迟疑。
“你说什么？”
他此时满脑子还想着该怎么劝她回来，怎么拉住她、抱紧她，让她不要再做这种事。
温琴儿听了他的反问，身子又顿了顿。
片刻后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声。
“没什么。”
她说完便缓缓张开双臂。
那金红色绣有凤纹的锦袍如展开的凤翼般在空中翻飞舞动。
陈珩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他心底突然涌上一丝不安的预感，就像即将失去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为了掩饰这突如其来的悸动，他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开始仔细回想刚才温琴儿说的那句话。
“我当然也会——”
放你走。
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让温琴儿离开……
她是要去哪里？
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爹娘、没有家人。
除了自己和孩子之外，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那她能去哪儿？
“琴儿，先下来好不好，我们好好谈谈——”
他知道她在试探他。
可他也只想用最柔软的话语再哄一次她，把她从那里拉回自己身边。
温琴儿却只是缓缓摇头。
“太晚了，陈珩，我们不一样了。”
“他们……还在看着，两条人命横在彼此中间，终究回不去了。”
她轻轻闭眼。
“陈珩，”她忽然换了一种语气，仿佛回到曾经还未分隔两地的时候，“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是爱着你的。”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忍不住激动地说出口：“你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温琴儿微微转过头看他一眼，眼中含笑，语气轻柔无比地重复。
“我说，我爱你。我已经原谅你了。因为我知道，你也只是为了我。”
阳光洒落崖边，她脸上的笑容一如从前温婉深情。
她只是，始终无法原谅自己。
听到这话，陈珩再也掩饰不住嘴角的笑容。
那一瞬间，他心头一松。
他原以为她终于愿意回心转意了。
于是微微往前迈了一步，双手自然地张开，目光温柔却急切地看着她。
“没事，明白就好，我们还有将来——”
他还未把话说完。
那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
就在他的眼前，温琴儿没有迟疑，没有任何停顿，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从高台坠落下去。
她只说了句。
“可我自己，过不去。”
那是她最后一句话。
“琴儿！”
陈珩脱口而出。
他几乎是本能地扑向前，伸手去抓。
手指最终触碰到的只是那一件华丽却冰冷的凤袍。
他的手攥紧又收紧。
可凤袍不过薄薄一层布料，轻易便被扯下，空荡荡地悬在他的指尖。
温琴儿的身影继续下跌。
而那件华服滑落在他手中，露出底下素色单衣。
她依旧微笑着，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陈珩被人从身后猛地拽住肩膀。
“陛下，请冷静些——”
陈珩眼神猩红，口中嘶声吼道：“来人！快救她！蒋安屿！蒋轩赫！快救人啊！”
每一个字都带着几近癫狂的恳求与怒斥，响彻整个空间，让所有人都不由一震。
蒋安屿皱起眉头，脸色难看至极。
他几乎在同一时间扬起手中的马鞭，准备翻身骑马冲向高台下方。
然而还未等他行动，耳后传来的秦容泽的一声命令让他猛然停下动作。
“蒋轩赫！”
秦容泽厉声道：“先救蒋知煦！”
话语落下，众人视线汇聚过去，才发现不远处台上，几位侍卫正以强力制服蒋知煦。
只见她已被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神情惊惶，满脸苍白。
在这混乱无比的局面中，蒋知煦努力保持着头脑清明。
“蒋安屿，快去救皇后娘娘。”
她明白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