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敬酒环节中，众人见到蒋安屿端起杯子过来敬酒。
一个个都站得毕恭毕敬，几句简祝词后便连忙回应几杯，草草收场。
一圈酒喝下来，蒋安屿的脸色依旧沉静从容。
所以他能这么早就回新房，反倒让蒋知煦觉得有点出乎意料。
她不禁抬眼看向门外走进来的蒋安屿，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
“怎么这么快？”
蒋安屿听了只是淡笑着回答道：“外头的那些人无足轻重。”
随即缓缓走到床边坐下，侧过头望着蒋知煦微微歪着小脑袋的模样。
他抬起一只手，温柔地轻轻地掀开了盖头。
在他眼里，无论外头发生了什么都远远比不上眼前这个陪在他身边的人。
从今往后，眼前的女子才最该被珍惜。
红色的盖头被轻轻掀开。
柔和的烛光映照下，露出一张美丽动人的脸庞。
那一瞬间，蒋安屿几乎忘记了呼吸。
他凝神盯着眼前的女子，目光一眨不眨。
蒋知煦心头小鹿乱撞，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原本还想抬起头，借着最后一丝勇气好好看他一眼，却不知为何。
在接触到他对视的目光后，反而有些慌乱地低下了头。
将视线落在脚尖前，轻声又带点颤抖地问：“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蒋安屿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目光扫过蒋知煦微张的小嘴。
他忽然发现，她嘴角还残留着刚才吃点心留下的碎屑。
他忍不住伸手过去，用指腹替她擦拭干净。
“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的煦儿格外漂亮。”
这话落音不过几息，便让蒋知煦的脸颊一下子变得滚烫起来。
更何况屋内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仆人站立在旁守候侍奉。
这样的情话从一向严肃寡言的蒋安屿口中说出，实在让她无所适从。
就在气氛微微升温之际，心静识趣地端来了合卺酒。
两个金黄酒杯之间系着一段红线。
寓意两人自此共饮此酒，从此相携一生，白首不离。
蒋安屿接过手中这对酒杯，神情虔诚认真。
他将其中一杯递给蒋知煦，两人的手臂交叉在一起。
紧接着两人同时举杯仰头一口饮尽。
这一口烈酒下肚，虽度数不高，蒋知煦的眼眶却已然湿润了一圈。
察觉她神色不对，蒋安屿立刻皱起了眉。
想到妆容已经被他看到了也不觉得多难堪，索性也就不再纠结，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于是她缓缓站起身，示意悯枝和星茗上前为自己卸去厚重烦琐的凤冠与各种饰品。
卸去负担之后，蒋知煦坐下来喝了点清淡的米粥。
吃了几片腌制好的小菜作为垫胃，稍稍平复了一番。
而后轻轻起身走进旁边的厢房准备洗漱。
只是她没想到，那杯合卺酒比预想中还要烈一些。
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一场礼仪性的饮酒，不会有什么影响。
可是蒋知煦却没有料到，那一小杯酒入口之后竟似一团火焰滑入喉咙。
在腹中翻滚着，烧得脸颊通红。
等她终于从厢房里走出时，脚步已经有些轻飘了。
刚巧蒋安屿也从另一边的厢房沐浴完毕出来。
他才洗完热水澡，衣衫整洁，发间带着淡淡的熏香。
正当他正准备回房休息时，眼角忽然扫到前方走来的几人。
悯枝和星茗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一个步履不稳的身影。
那不是蒋知煦是谁？
看她的样子，似乎已有些微醉，摇晃不止。
蒋安屿几乎是本能地皱起眉头，然后立刻迈开大步朝她们走去。
几步之后，便直接伸手将蒋知煦一把接了过来。
“哎呀小姐醉啦——”
身后的星茗见蒋知煦突然被人抱走，一时紧张，脱口而出道。
然而话音未落，旁边的悯枝就立即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
星茗满脸茫然不解，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那一副无辜模样，让悯枝简直忍不住狠狠敲她一下脑袋。
这个节骨眼上怎么都不会看情形说话呢？
这种时候明明应该闭嘴才是！
不该出声的时候偏偏抢第一开口。
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屋里的心静和心澈此时正站在门边等候，她们一直在房内伺候。
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又看见蒋安屿抱着蒋知煦走了进来，便立刻反应过来。
这该是主人们独处的时候到了。
二人对视一眼后，都很默契地低下头，悄悄退出门外，并且顺手将房间的门轻轻掩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蒋安屿和蒋知煦两个人。
窗外寂静无声。
蒋安屿低头看着怀中这位女子的脸。
她一边倚在他臂弯中，一边嘴里还含糊地低声说着什么。
蒋安屿心头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
没有再多加思考，他缓缓低下头，轻轻吻住了她的唇。
她微微眯着眼睛，迷迷蒙蒙之中睁开了眼睑。
“嗯……哥哥？”
她低声呢喃了一句。
说话的同时，她下意识伸出手去，勾住了对方的脖子。
蒋安屿的声音已经有些哑，嗓音低低地落在她耳边。
“嗯，醒了吗？”
蒋知煦轻轻地摇了摇头。
“还没有呢，脑子还有点晕。”
她晃了晃脑袋，仿佛想要从混沌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接着，她定定地盯着蒋安屿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忽然，她抬起手，没有一丝犹豫，结结实实地打了他一耳光。
那一声“啪”的脆响，在房间中炸开。
“蒋安屿，你这个混蛋！”
蒋知煦声音哽咽，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但她没有掩面，而是直视着他。
“不要脸，简直是禽兽！还欺负我？你凭什么？凭什么啊……我真的讨厌你，讨厌透顶了……”
她一边哭泣着，一边一字一句地质问他。
蒋安屿原本伸出手，想把她紧紧抱住的动作顿时停住了。
他终于明白，过去的自己究竟犯下了怎样的错误。
如今再怎么懊悔也无济于事，因为这一切早已成为了无法逆转的事实。
此刻的蒋安屿，心里充满对自己的厌恶。
他恨极了过去的那个自己，那个无情冷漠又自私的蒋安屿。
而在他的怀中，蒋知煦一边低声抽泣着，一边微微发抖。
那样脆弱的模样让他心疼到了极点。
蒋安屿缓缓抱着她走到了床边坐下，生怕弄疼她似的，小心翼翼地调整好姿势。
时不时低头看看她苍白的脸。
然后抬手替她捋顺那几缕散落在鬓角乱了方向的长发。
还好，没过多久，醉酒的状态就在激烈的哭泣和宣泄后悄然散去。
她的眼神逐渐清明，神情也开始恢复理智。
入眼的是蒋安屿那张眉头深锁的脸。
“你怎么啦？”
她吓了一跳，急忙坐直身子，在他怀里稍稍往后退了一点。
随即目光被他脸上一道清晰可见的红印吸引住。
她瞪大双眼，语气里满是疑惑。
“谁打的你？”
蒋知煦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缓缓探向蒋安屿的脸颊。
蒋安屿没有躲开她的触碰，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没关系。”
随后，他温柔地伸手，将蒋知煦轻轻抱回床上。
他又替她理了理被角，拉下纱帐，在床边低声对她叮嘱道：“现在已经很晚了，睡吧。”
蒋知煦感到奇怪，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和不安。
她忍不住叫住了他：“你要去哪儿？今晚——”
话语顿了顿，她似是有些害羞，声音不自觉压低了许多。
“今晚你不留下来吗？”
毕竟——今天可是他们的洞房之夜。
蒋安屿迟疑片刻，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握紧，指节甚至泛了些许白意。
他依旧语气平淡地答道：“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你先睡下吧。”
蒋知煦满头雾水地看着他往外走。
“蒋轩赫！”
听出她语调中的不甘与急切，蒋安屿终于停下脚步。
蒋知煦此时已经掀开盖在身上的厚被，不顾寒冷赤脚踏上地板。
只见她迈步走到他身后，从后方环住他的腰身。
她靠在他温暖的背上，脸颊贴着他的肩膀。
“这是我们新婚的第一夜……你……真的不愿留下陪我吗？”
温软馨香的身体自背后靠近。
沉默片刻之后。
“哥哥……”
她察觉到他仍无反应，于是尝试换了更为亲昵而熟悉的称呼。
随即，她松开手走到他面前，仰起一张精致如玉的小脸，直视着他眼睛问：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这一刻的蒋安屿，冷峻得令人心惊。
让她想起多年前那个曾经疏离寡情、不愿沟通的少年蒋轩赫。
那时候的他，总是把事情藏在心里，一句都不肯多解释。
喜欢不说出口，爱也不表达，做过的决定更是一个字都不提。
即使身边有人误解，他也从不会为自己辩解一句。
而现在——这样的身影竟然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一模一样。
这让蒋知煦怎么也按捺不住心底的复杂情感了。
蒋知煦一下子觉得心酸起来，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她声音也开始哽咽了，带着颤抖问道：“为什么不说话？蒋安屿，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当初决定要娶我？”
“不是。”
“我只是——”
蒋知煦用那双泪眼紧紧地盯着他。
“只是什么？”
只是觉得，她其实还是讨厌他。
但这句话，即便已经在喉头滚动千百次，蒋安屿却怎么也没办法真的说出口。
他其实明白的，刚才她的那番话不过是醉酒后情绪宣泄而已。
她在清醒的时候也曾说过讨厌他。
而他也一直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她的倔强。
蒋安屿轻轻偏过头，慢慢往后退了一步，有些疏离地说：“没关系，我之前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你真的不想嫁给我，我可以放手，这次我说到做到。”
蒋知煦立刻打断他的话，语气中带着怒意。
她咬牙说道：“蒋安屿，你这个混蛋！”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一滴一滴地滑过脸颊，砸在地上，也仿佛砸进他心里。
“我都说了，我想嫁给你！你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来？”
“从前是我逼你，不管你愿不愿意，都无视你的感受硬要把你留在身边。现在我不想再那样做了。如果你不爱上我，我不再强求了，我会放手让你离开。”
蒋知煦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
“可我没被强迫。”
听到这句话，蒋安屿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她。
蒋知煦再次靠近他一步，没有犹豫，直接捧起他的脸，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蒋安屿，我喜欢你。我没骗你，我真的没被勉强。”
“我确实喜欢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蒋知煦感觉身体猛地一轻，双脚仿佛离开了地面。
原来是蒋安屿将她猛然抱了起来。
她的身子被他稳稳地扶住。
面对这样的蒋安屿，蒋知煦感受到了一股汹涌的情绪。
“煦儿。”
蒋安屿的声音低沉真挚。
“我爱你。”
蒋知煦刚刚开始调整自己的气息。
“我也是。”
“我也爱你。”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闷雷滚过的声响。
春日时节的惊蛰到了。
此刻春光明媚，一切都恰到好处地发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