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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从此再没人想起要想起你
    我踏入一片从未有人烟记载的原始森林,苔藓厚积,古木参天。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腐叶与泥土的气息,阳光艰难地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脚下的路几乎被完全遮盖,发出“吱吱”的声响。

    几天后,我来到一条清澈的小溪边。

    蹲下身,正准备汲水,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块平滑的石头。

    石头上,几味草药安静地躺在那里——鱼腥草、紫苏、艾叶。

    这搭配……我心头一震。

    这不是我当年教给那些学徒的“三味基础组方”吗?

    清热解毒,缓解风寒初期症状,简单有效。

    谁会在这里摆放这些?

    我放下水壶,警惕地环顾四周,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没有任何动静。

    蹲下身,我仔细观察着石块上的草药。

    排列的方式,剂量的大小,都和我当年教授的一模一样。

    在草药旁边,我发现了一些用泥土刻画的稚嫩符号。

    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代表“热”。

    三条长短不一的线条,代表“咳”。

    一个箭头,指向那一小堆草药。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来,是某个孩子在这里学会了用这三味药自救,然后又将方法,用这种简单易懂的方式,教给了下一个路过的人。

    传承,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存在着。

    我从药囊里掏出一味陈皮,小心地放在那堆草药旁边。

    陈皮理气健脾,能增强药效,也能减轻鱼腥草的寒凉之性。

    接着,我找来一根树枝,在泥土上划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不需要署名,不需要感谢,只需要延续。

    带着一丝暖意,我起身,继续向前走去。

    翻过几个寒暑,大地回春。

    我来到一片海拔很高的湖泊边。

    湖水碧蓝如玉,倒映着天空的颜色。

    湖畔,错落地搭着数十顶帐篷,炊烟袅袅升起。

    我好奇地走了过去,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流动的轮诊队春季巡诊的驻地。

    我伪装成一个采药的老妇,佝偻着背,拄着拐杖,在外围小心地观望着。

    只见一个年轻的女医,正耐心地教村民们使用一种便携式的脉诊仪——当然,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高科技,只是改良过的传统寸关尺铜环装置,方便携带,也更容易上手。

    她一边演示,一边讲解着辨证的要点,什么脉浮、脉沉、脉数、脉迟……听得村民们一头雾水,又觉得很是新奇。

    “这法子,是谁传下来的啊?”一个村民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女医笑着摇了摇头,“教材上写着‘源自民间集体智慧’。”

    “集体智慧?”村民挠了挠头,显然不太理解。

    我听到这里,默默地退出了人群,走到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坐下,从水囊里倒出一些水,慢慢地喝着。

    一只小狗跑过来,亲昵地蹭着我的裤脚。

    我放下水囊,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感受着它柔软的毛发。

    就像抚摸着整个春天。

    “源自民间集体智慧”……说得真好。

    当方法脱离源头,不再被个人所束缚,真理,才真正诞生。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最后一丝执念,也终于放下了。

    夜幕降临,我找到一个山洞,准备在这里过夜。

    从随身的药囊里,我取出最后一支断裂的银针。

    这支针跟了我几十年,救人无数,如今已经无法再用了。

    我本想将它投入火中,让它化为灰烬,但手指却停在了半空中。

    我忽然想起了范景轩当年说过的一句话。

    “你这双手,若不救人,便是暴殄天物。”

    那时候,我只当他是玩笑话,现在想来,他或许早就预见到了,医道,不该系于一人之身。

    它应该像种子一样,散播到更广阔的天地,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我收回手,小心地将断针用一块干净的布巾包裹起来,然后,走到洞口,将它放置在一个天然形成的石龛里。

    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用炭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赠予明日之人。”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山洞里,和衣而眠。

    第二天清晨,我离开了山洞,继续向前走去。

    回头望去,只见一只雄鹰掠过崖顶,发出尖锐的鸣叫。

    我不知道何时,会有人拾起这支断针,开启属于自己的旅程。

    或许,那个人会用它继续救死扶伤,或许,那个人会将它熔炼成其他的器物

    数日后,我抵达了一处临海的悬崖。

    海风猛烈地吹着,浪涛拍打着岩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我站在崖边,任凭海风吹乱我的白发,吹皱我的衣衫。

    我在一块岩石上,发现了一行用利器刻下的字:

    “你敢不敢,做一个不必被记住的好人?”

    字迹很熟悉——是渠童的手笔。

    我凝视着这行字,良久无语。

    他还是放不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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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是希望,我能被历史记住,被后人铭记。

    但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我已经决定,要彻底地融入这片土地,化为无名之土。

    我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炭块,在“你敢不敢”的下方,补了一句:

    “我已经不敢不做。”

    然后,我走到海边,掬起一捧海水,用力地冲刷着岩石上的字迹。

    任凭那些字迹,随着泡沫,一点点地消散在海水中。

    风吹乱我的白发,斗笠早已遗落在了某个驿站,药箱也沉入了某条河流,我的名字,也早已消散在了每一场无人记载的救助里。

    我已经不再是我,我只是这片土地上,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

    “灵犀,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

    一个声音突然在我的耳边响起,我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幻听吗?

    或许吧……

    我微微一笑,转身,向着远方走去。

    某日清晨,我行至一片新开垦的药田……

    某天清晨,我走到一片新开垦的药田。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还带着几分草药特有的辛辣。

    阳光慵懒地洒在田埂上,给绿油油的秧苗镀上了一层金边。

    田头立着一块粗糙的木牌,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大字:《自疗作物轮作表》。

    我眯起眼睛仔细一看,旁边还附有一个二维码形状的刻木符号,虽然简陋,但依稀能辨认出是《活脉日志》的简化版图示。

    嚯,这玩意儿都上线了?

    不错不错,省得他们再问我“这玩意儿咋用”了,直接扫码,简单粗暴!

    几个农妇正挽起裤腿,在田里辛勤劳作。

    她们一边锄地,一边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今年的艾草收成。

    “我说翠花,你家这艾草长得真不错,绿油油的,一看就有活力!”一个皮肤黝黑的农妇放下锄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羡慕地说道。

    “那是!我可都是按照‘温通九法’的配比来照料的,肥料、浇水之类的,一点都不敢马虎。”被叫做翠花的农妇得意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去年我按这法子晒制的灸条,燃烧得特别稳定,用起来可舒服了。”

    “‘温通九法’?听着就玄乎,是哪位高人传下来的?”另一个农妇好奇地问道。

    “啥高人啊,就是疯医娘传下来的呗!”翠花撇了撇嘴,“听说她早化成风了,四处飘荡,指不定哪天就吹到咱们这儿了。”

    “疯医娘?这名字……有点意思。”我嘟囔了一句,感觉自己好像被提到了。

    我低着头,尽量不引起她们的注意,默默地从田边走过。

    袖口不小心拂过一株新生的紫苏,一股独特的香气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紫苏叶片毛茸茸的,触感有些粗糙,但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生命力。

    阳光照在上面,泛着淡淡的紫色光晕,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

    当方法取代传说,当知识不再依赖于某个人的名号,而是融入到每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之中,人才真正获得了自由。

    曾经,我执着于留下自己的名字,希望被后人铭记。

    但现在,我终于明白,真正的传承,不是被记住,而是被使用,是被遗忘。

    被遗忘在田间地头,被遗忘在柴米油盐里,被遗忘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

    只有这样,医道才能像野草一样,生生不息,肆意生长。

    我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泥土的芬芳,感受着阳光的温暖,感受着这片土地的蓬勃生机。

    嗯,这感觉,真不错!

    这时,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草编的蚂蚱,跑到我面前,好奇地打量着我。

    “老奶奶,你也是来看艾草的吗?”她歪着头,天真地问道。

    “是啊,来看看。”我笑着点了点头,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

    “你喜欢艾草吗?”

    “喜欢!”小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妈妈说,用艾草泡脚可以驱寒呢!”

    “那你知不知道,艾草还有很多其他的用处呢?”我饶有兴致地问道。

    “不知道。”小女孩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比如说……”我刚想给她讲讲艾草的药用价值,突然意识到,这似乎又陷入了“知识垄断”的怪圈。

    算了算了,还是让她自己去探索吧。

    “没什么,你以后会知道的。”我笑着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她。

    “这颗糖送给你,吃了嘴巴甜甜的。”

    小女孩接过糖,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奶奶”,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小家伙,还挺有礼貌的。

    我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继续向前走去。

    远方,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小书包……”

    这歌词……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

    算了,不想了,反正我也化成风了,想那么多干啥?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灵犀,要不……咱俩也生个孩子玩玩?”

    我脚步一顿,差点没摔个狗啃泥。

    我靠,范景轩,你个老流氓,都成历史人物了,还惦记着这事儿呢?!

    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在心里回了一句:

    “玩你个头啊!滚犊子!”

    我沿着深谷向南走,苔藓覆盖着石头,古老的树木遮住了天空。

    好几天都没见到人,只有脚下的路,蜿蜒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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