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天津火车站，繁忙如织汽笛长鸣，一列列火车缓缓驶入驶出站台。

    车门打开，一行人从停靠站台的火车上有条不紊的下来。

    醇亲王载沣站在月台边缘，藏青色暗纹长袍的衣角被微风轻轻掀起，他微微抬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目光落在缓缓停稳的车厢上。

    载沣下火车后，身后跟着两名内务府派遣的笔帖式和两名司匠，以及数名王府随从麻利的从火车上搬运行李。

    站台外，几名身着素色长衫的仆人早已等候多时，见载沣下车，立即上前齐刷刷地跪下行礼："奴才见过王爷！"

    载沣轻轻抚手，示意众仆人起身。

    "嗯。"载沣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为首的仆人身上，"王忠，都安排妥当了？"

    "回王爷的话，"那仆人连忙起身，恭敬答道，"奴才得了王管家的传信，早早便来候着了。

    府邸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各处房间都预备妥当，随时可以入住。另外，奴才也派人去天津县衙知会了县长大人及清丈局的大人，说是王爷今日抵达天津，稍后便会登门拜访。"

    在王忠回话的瞬间，身后几位仆人立即上前接过行李，向车站外走去。

    载沣满意地点头："甚好。"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会计司笔贴式王文韶和赵启明，以及两名司匠李德顺、张有福，"你们几位，就随本王一同前往府邸入住。"

    两名笔帖式和两名司匠立即应声："是，王爷！"

    载沣又压低声音，叮嘱道："本王此次来津，明面上是视察皇室产业，实则是要暗中查访各地皇庄的实情。天津各地的庄头们尚不知本王与内务府的用意，你们切不可打草惊蛇。"

    "王爷放心，"王文韶恭敬地答道，"小的们明白。账目之事，自当谨慎行事，绝不会让外人察觉。"

    李德顺也点头道："王爷，测绘之事，小的们只管按部就班跟从清丈局的部署，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载沣满意地看了他们一眼："嗯，如此便好。"他抬眼看了看站外，"王忠，马车可备好了？"

    "回王爷，马车早已备好，就在站外等候。"仆人恭敬答道。

    "那便好，"载沣整了整衣冠，"我们即刻启程。"

    当下，载沣带着几名内务府官员，在仆人王忠的引领下，走向站外早已等候的马车。

    出来时，在随从以及仆人的共同搬运下，行李已装备完整。

    马车是两辆装饰简洁的绿呢官轿马车，车帘低垂，隐约可见车内铺着柔软的坐垫。

    载沣率先登上头等马车，两名笔贴式紧随其后，李德顺和张有福则带着简单的测绘工具，各自登上后列的几辆马车。

    王忠麻利地接过行李，将那装着京畿土地账目的紫檀木匣小心地放进醇王载沣乘坐的马车，跟着一同上车。

    "驾！"车夫扬鞭一甩，清脆的鞭哨声响起，两辆马车缓缓驶离火车站，朝着天津租界方向而去。

    车轮滚滚，载沣坐在马车中，透过车帘的缝隙，望着天津城外的景色。初夏的阳光洒在田野上，远处的皇庄若隐若现。他知道，一场关乎皇室未来的暗查，即将在天津展开。

    而此刻，两名笔帖式坐在另一辆马车上，赵启明低声对王文韶道："王爷吩咐了，不可打草惊蛇，咱们可得小心行事。"

    王文韶点头："嗯，那天津各地产业的位置，你可记清楚了？"

    "放心，"赵启明笑道，"王爷早前交代过，到了府邸，自然会引我们去各处产业。咱们只管按王爷的吩咐，慢慢来，总能查出些门道来。"

    "但！在下有些担心此次只有你我二人，天津城内如此多的皇室商业产业需要查清账目，纵使有王府协助难免捉襟见肘。"

    "王爷与皇太后既然已经思量清楚，必有后手，不必担心，你我只管听命行事。"赵启明摇着头说道。

    王文韶依旧皱着眉担忧道，"天津不比京城呐，现如今皇室本就权力衰微，若是各地产业管事不听调令，反而起了违抗之心。"

    "这该如何是好？……"

    赵启明却淡淡开口，"王爷与皇太后即与民国政府谈妥，有清丈局出面协助，这些人能掀起什么样的浪花？"

    "那大人心中是真的相信民国政府吗？"

    "即便谈妥，袁世凯又是真心帮助皇室？这其中隐情不足为外人所道也！只怕有更深的图谋。"

    言罢两人各自闭目不再言语。

    午时末刻（12:40），醇亲王载沣的车队缓缓驶入位于天津英租界边缘的醇亲王府产业府邸。

    这座融合了中西风格的宅院，外墙是青灰色的砖石，却点缀着罗马式的廊柱，院门上方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匾额——"醇亲王府天津行辕"。

    "王爷，府里都收拾妥当了。"王忠掀开车帘，恭敬地说道。

    几个仆役早已候在门口，麻利地卸下行李。

    载沣下了马车，抬头打量着这座熟悉的宅院——十年前王府购下此处时，他还曾亲自来视察过，如今再次踏入，却已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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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仆人的引领下，会计司笔帖式与司匠同醇亲王行礼分别，各自入住提前安排的房间。

    一行人并在王忠的安排下，各自用过提前安排的午膳。

    "王爷先歇息片刻？"王忠问道。

    载沣摇摇头："不必了，简单用些午膳，便开始议事。"

    午膳设在东厢房的花厅内，菜品是地道的天津风味——一碟罾蹦鲤鱼，一盆老爆三，还有一碗锅巴菜。

    载沣用膳完毕，会计司笔帖式和司匠已在花厅外候了。四人皆换着素色官袍，神色恭谨，时不时抬头望一眼紧闭的花厅门扉，准备好之后的行动。

    用完午膳，载沣漱了口，示意王忠："让他们进来。"

    会计司笔帖式和司匠快步走入花厅，一齐躬身行礼："见过王爷！"

    "都免礼吧。"载沣放下茶盏，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众位，本王召你们来，是有要事吩咐。"

    四人垂首侍立，静听下文。

    "皇室在天津的产业，"载沣缓缓说道，"多年来账目混乱，资产不清。如今民国新政，土地清丈局催得紧，本王必须尽快理清底细。"

    赵启明与王文韶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本王今日召你们来，就是要你们牵头，彻查皇室在津所有产业账目。"载沣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从英租界到日租界，从码头仓库到商铺地产，一处都不许漏。"

    赵德禄躬身道："王爷，会计司在津原有三名账房，却不可信任，但人手恐怕不足......"

    "人手本王已安排。"载沣抬手打断他，"从王府随从中，本王拨给你们十人，都是精明能干的，听你们调遣。"

    王忠适时上前一步："王爷，这十人都是跟了王府多年的，忠诚可靠，办事也利索。"

    载沣满意地点点头："赵启明，你带着账本和清单，先去各处产业点查封账册。王文韶，你负责协同清点实物资产，仓库、商铺、物品存货，一样都不能少。"

    "王爷，"赵启明迟疑道，"若遇到与洋行往来账目......"

    "若有洋行账目，"载沣目光一凛，"可去天津卫各合作洋行聘请洋人会计审计一同协助。但记住，主事之人，必须是咱们自己人。"

    "况且天津县县长已经得到民国政府授意，对于你们查账，他们不会多加阻拦。"

    "放心大胆的去查……"

    会计司笔帖式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与决心。

    "王爷放心！"赵启明拱手道，"属下定当彻查到底，绝不姑息任何贪墨！"

    王文韶也跟着道："王爷，属下这就去准备，立刻便出发！"

    载沣微微颔首："去吧。王忠，你亲自带他们去领人，再取些府里备用的印信和封条。"

    "是，王爷！"王忠应声，转身向外走去。

    会计司笔帖式二人紧跟其后，三人快步离开花厅。载沣望着他们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深意——皇室的产业，是最后的根基，绝不能任人蚕食。

    未时初（13:40），十名王府亲随已在府邸前院集合，人人身着黑色短打，腰间别着一把牛角刀，神色冷峻。

    王文韶和赵启明在王忠的引领下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着西装的洋行买办——是王忠事先联系好的，专精中英双语的会计。

    "这是王伯恩和史密斯先生，"王忠介绍道，"王伯恩精通账目，史密斯先生是怡和洋行的会计，熟悉洋行账册。"

    王文韶和赵启明连忙见礼问候："有劳两位了。"

    载沣从花厅内走出，十人齐齐跪地行礼："参见王爷！"

    "起来吧。"载沣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赵启明，王文韶，本王这就把人交托给你们了，立刻出发争取在天黑之前，将各处产业账目查封。"

    "王爷，"赵启明抱拳道，"臣下等立刻出发，定当速战速决！"

    载沣微微颔首："去吧。记住，账目要封存，人员要问询，但不可擅用私刑。若有抵抗，立刻回报。"

    "王爷放心！"王文韶和赵启明齐声应道。

    未时初刚过，三辆马车从醇亲王府天津行辕驶出。

    第一辆马车上坐着王文韶、王伯恩和两名王府亲随，第二辆是赵启明、史密斯和另外两名亲随，第三辆则载着封条、印信和剩余人等。

    马车在天津的街道上疾驰，穿过英租界的洋楼区，经过日租界的商铺街，最终驶向皇室在津的第一处产业——位于海河码头旁的一处仓库群。

    王文韶掀开车帘，望着窗外林立的仓库，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第一站，海河码头仓库。"

    马车停下，王文韶率先下车，从怀中取出一封盖有醇亲王府印信的公文，朗声道："皇室查账，奉醇亲王令，查封此处所有账册！"

    仓库管事慌忙迎出，见王府印信和一众气势汹汹的亲随，顿时脸色煞白："大、大人，不知何事......"

    "少废话！"一名亲随厉声喝道，"拿账本来！"

    与此同时，赵启明带着另一队人马，直奔日租界的一处商铺。史密斯用流利的外语与对方掌柜交涉，很快便封存了所有交易记录。

    不到申时，天津卫的皇室产业便已风声鹤唳。各处仓库、商铺、码头皆收到了醇亲王府的查账令，账册被一一封存，相关人员被带回王府行辕问询。

    外书房内，王忠听着下人的汇报，嘴角微微上扬——将逐条信息汇总分别列表记录在册，以供王爷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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