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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新帝的手段
    “备香案,开中门,迎天使。”

    许琅的声音平静无波。

    中庭香案高设,青烟袅袅。

    一位面白无须、身着绯色宦官袍服、手持明黄卷轴的内侍监,神情倨傲地站在香案前。

    他身后跟着两队盔甲鲜明的禁军护卫,与周围黑袍军将领沉凝的气质格格不入。

    许琅身着国公蟒袍,江庭岳则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象征侯爵身份的麒麟补服,两人并肩立于香案前。

    身后,张定方、周淮安、陈苗、牛大力、秦虎、文先生等核心人物肃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卷明黄的圣旨上。

    内侍监清了清嗓子,尖细而拖长的声音在肃静的中庭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福王无道,勾结外邦,祸乱海疆,罪不容诛!”

    “幸赖祖宗庇佑,将士用命,终荡平妖氛,还宇内以清平!”

    “兹有功之臣,特加封赏,以昭天恩!”

    “原水军三大营破浪营主将江庭岳承祖遗志,力挽狂澜于既倒,身先士卒,浴血奋战,保海州门户不失!”

    “其功甚伟,其志可嘉。特晋封一等忠勇侯,世袭罔替,赐丹书铁券,擢升为水军三大营大都督,总督海州及沿海诸州一切军务!”

    “赐黄金千两,明珠十斛,蜀锦百匹!”

    “钦此!”

    内侍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隆重感。

    他念完后微微停顿,目光扫过江庭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某种深意。

    江庭岳面色平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臣,江庭岳,领旨谢恩!”

    声音清越,听不出丝毫波澜。

    但她心中却如同明镜,这份赏赐太重了!

    重得让她瞬间嗅到了浓浓的、来自京都的权谋气息。

    内侍监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展开圣旨:

    “追赠原水军三大营大都督、定远侯江渊为太师、上柱国、忠烈公!

    “配享太庙!荫其三子!”

    “水军三大营有功将士,着忠勇侯江庭岳核实具奏,兵部从优议叙,厚加抚恤!”

    一连串对水军系统的追封、抚恤和封赏同样厚重无比,足以让任何将领动容。

    然而,当圣旨的内容转向许琅和他麾下的黑袍军时,那语调却陡然变得平淡、简略,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描淡写。

    “镇国公许川统兵有方,协剿有功。着赐金百两,帛五十匹。”

    “其麾下黑袍军诸将及士卒,忠勇可嘉,着兵部酌情叙功。”

    没了。

    没有具体的封赏,没有额外的爵禄,甚至连一句像样的褒奖都没有。

    仿佛黑袍军在这场决定国运的平叛战争中,只是扮演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协剿角色。

    中庭内,死一般的寂静。

    牛大力铜铃般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呼吸变得粗重,握着宣花斧柄的大手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一张黑脸涨得发紫,显然在极力压制着滔天的怒火。

    秦虎年轻气盛,更是气得剑眉倒竖,牙关紧咬,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张定方、周淮安、陈苗三位大将,脸色铁青,眼神冷冽如冰。

    文先生轻摇的羽扇也停了下来,眉头紧锁。

    这哪里是封赏?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羞辱!

    是刻意的打压!

    是将泼天的功劳强行抹杀!

    更是明目张胆地在许琅和刚刚获得重赏的江庭岳之间,钉下一根锋利的楔子!

    内侍监似乎完全没感受到这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愤怒和寒意,他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轻松。

    “镇国公,忠勇侯,接旨吧。”

    “陛下还等着镇国公早日回京述职呢。”

    许琅缓缓上前一步,他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仿佛那轻描淡写的封赏和刻意的冷落并未在他心中激起半分涟漪。

    他伸出手,稳稳地接过了那卷明黄的圣旨。

    “臣,许川,领旨谢恩。”

    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身后的将领们,看着许琅那挺拔如松、却仿佛承受着无形重压的背影,心中的怒火如同被冰水浇过,瞬间转化为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悲愤和忠诚。

    夜幕低垂,书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

    跳跃的烛火在许琅沉静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也将他手中那份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圣旨映照得一片昏黄。

    门被轻轻推开,没有通传。

    江庭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已换下那身麒麟侯服,只穿着一件素雅的月白色箭袖常服。

    但眉宇间那股勃发的英气却丝毫未减,反而因卸去了华服的束缚,显得更加锐利逼人。

    她反手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夜色,径直走到许琅的书案前。

    啪!

    她将手中那份誊抄的、记载着她获得厚赏的旨意副本,重重地拍在了许琅面前的书案上。

    那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烛火猛地一跳。

    “许川!”

    江庭岳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直视着许琅,“这算什么?离间计?还是把我江庭岳当成了三岁孩童,见着点金子绸缎就挪不动腿、分不清亲疏远近的蠢货?!”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气得不轻:“水军大都督?一等忠勇侯?总督海州军务?哈!好大的手笔!好毒的算计!”

    她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掌拍在书案上,震得笔架上的毛笔都跳了起来。

    “我江庭岳的命是你救的!我的仇是你帮我报的!海州城是你守下来的!”

    “这新帝坐享其成也就罢了,如今竟用这等下作手段,这离间计是当我瞎,还是当我傻?!”

    烛光下,她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美得惊心动魄,也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宝剑。

    许琅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怒发冲冠、却句句肺腑的女侯爷,眼中终于不再是古井无波,而是漾开了一丝真实的、带着暖意的涟漪。

    他拿起案上那份圣旨副本,看都未看,随手丢进了一旁的炭盆里。

    明黄的绢帛在通红的炭火上迅速蜷曲、焦黑,化作一缕青烟。

    “庭岳,你的心意,我懂。”

    许琅沉声道:“这海州的天,这袍泽的情谊,不是一道旨意就能割裂的。”

    他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江庭岳面前。

    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得很长。

    “这位新帝,他怕了。”

    许琅的目光投向窗外,“他怕我在海州根基已深,怕黑袍军锋锐难当,怕我功高震主,更怕我与手握水军重兵的你,真正连成一体。”

    “所以,他要用这道旨意,在你我之间,在黑袍军与水军之间,在京都与海州之间埋下一根刺。”

    “这根刺,扎不扎得进去,能扎多深,就看你我如何应对了。”

    他顿了顿,收回目光,看向江庭岳。“他给我金帛,让我回京述职,是催命符,也是试探。”

    “他想把我调离海州,想看看我敢不敢回去。”

    江庭岳眼中的怒火稍稍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担忧。

    “那你...”

    许琅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其浅淡、却锋利如刀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畏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棋逢对手、甚至带着几分期待的冰冷战意。

    “新帝下旨召我回京,自然是要回去的。”

    “我倒要看看,这位新帝有什么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