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刘家生产队的海岸线情况很差，没有码头，是个半吊子渔村。</p>
生产队有船都是小船。</p>
它们只能跟澡盆子似的在浅滩晃悠，捞上来的海货还没赶海捡的多呢！</p>
所以说靠海吧，没个像样的码头；说有田吧，盐碱比白面还多。</p>
看起来两手都能抓，但两手都抓的软！</p>
不过靠海的村庄风景没的说。</p>
刘旺财收拾了几样赶海工具，带他来到海边。</p>
潮水开始退去，浪头轻轻拍打着青苔斑驳的堤岸慢慢离开。</p>
清澈剔透的海水光晕里晃动着小渔船的剪影。</p>
午后灿烂的阳光将水面照耀成舞台，桅杆上的三角旗猎猎作响，像在给舞台配乐。</p>
潮水退去，泥滩露出。</p>
阳光照耀，遗留的无穷小水洼反射了阳光跟撒了金箔似的晃眼。</p>
钱进一下泥滩就看到有货。</p>
招潮蟹举着大螯横着走，弹涂鱼在泥地里蹦跶。</p>
招潮蟹肉少难抓没价值。</p>
弹涂鱼就很好了，鱼肉丰腴肥美。</p>
“它能治疗小孩尿床。”刘旺财说道。</p>
钱进一听可以抓：“徐卫东同志现在还尿床呢，我给他抓几个。”</p>
“抓吧，它还能补阳气呢。”刘旺财继续说。</p>
钱进一听必须抓：“徐卫东同志很虚，我给他抓一批！”</p>
结果他小看了弹涂鱼。</p>
这小东西特难抓。</p>
它们划动胸鳍在湿地上滑翔，能爬能跳还能游，很不好对付。</p>
钱进勇猛精进、龙精虎猛。</p>
一条没抓到。</p>
此时有南迁的白鹭优雅的飞来，长嘴一伸就叼住了一条弹涂鱼。</p>
有一只小白鹭叼着滩涂鱼歪头打量钱进。</p>
钱进猛然将抄网甩向它。</p>
小白鹭吓一跳，扔掉嘴里弹涂鱼展翅高飞。</p>
钱进大喜，三步并作两步滑溜过去，一把用网兜扣住了这条劫后余生的弹涂鱼。</p>
弹涂鱼鼓着眼很懵。</p>
它没想到自己死前有两难……</p>
这也是一招捕捞弹涂鱼的方法，叫做黑吃黑。</p>
老队长被他逮鱼的法子逗得哈哈笑，然后指引他去翻礁石。</p>
钱进翻开一块石头。</p>
下面聚集了好几个海螺。</p>
这些海螺外壳长的像是倒扣的斗笠，名叫将军帽。</p>
很受欢迎。</p>
因为它不像其他海螺一样有着螺旋状结构，很容易就能将壳肉分离开来。</p>
吃起来简单。</p>
老百姓都爱吃。</p>
发现将军帽后，钱进开始翻石头。</p>
刘旺财又说：“你找礁石的背阴面，它们吃石头上附着的小海藻，只要有眼力，很好找。”</p>
远处传来孩童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几十号人背着篓子像潮水般漫过滩涂。</p>
有孩童跑来找钱进卖好：“领导叔，你老在这里翻石头干啥？你去前面，有虾虎！”</p>
虾虎就是皮皮虾。</p>
钱进挺喜欢吃这玩意儿的，顿时大喜：“皮皮虾，我们走！”</p>
结果他不清楚泥滩的脾性。</p>
这玩意不是沙滩可以随意走，他往里走几步，越走陷的越深！</p>
老队长把裤腿卷到大腿根准备去救他。</p>
结果孩童们看见嗷嗷跑来开始：“拔萝卜、拔萝卜，快来快来拔萝卜……”</p>
有老汉冲他喊：“城里娃子，赶海可不比你们公园划船，小心哪！”</p>
钱进尴尬。</p>
他好不容易被拔出来，结果裤裆裂线处还挂着条海带。</p>
有抽烟老汉笑到烟锅里的火星子乱蹦：“到底是城里娃娃，赶海赶出耍猴戏的架势。”</p>
钱进默不作声。</p>
他拔出腿后弯下腰伸手在凉丝丝的软泥里搅和。</p>
忽然手摸到团硬物拉出来。</p>
刘旺财定睛一看竟是个拳头大的香螺！</p>
海水洗干净，螺旋纹里还沾着七彩贝母呢！</p>
“好运气。”附近的人纷纷赞叹。</p>
钱进扳回一城，却不敢往深处去了。</p>
刘旺财带他去了礁石区：“这里不怕被海泥给咬住腿。”</p>
这地方也不错，钱进发现了大片的野牡蛎！</p>
众多牡蛎与贻贝交错生长。</p>
二者都能吃。</p>
二者也都紧紧生长在礁石上，有一片壳子跟礁石长在一起。</p>
但刘旺财提前准备好了撬刀。</p>
钱进戴上劳保手套开始奋力撬牡蛎。</p>
今天赶海收获大。</p>
这把他高兴坏了，一边辛苦干活一边唱着歌自娱自乐：</p>
“我是一个撬壳匠撬壳本领强，我要把那海蛎子，撬的直叫娘……”</p>
野生牡蛎很难撬下来。</p>
钱进有时候一个不小心会把牡蛎撬碎，这样就带不走了。</p>
本着好牡蛎别辜负、坏牡蛎别浪费的原则。</p>
被撬碎的牡蛎都进入他嘴里。</p>
鲜活牡蛎的肉娇柔粉嫩，轻轻一碰就出水，舌头舔一舔又软又鲜美，只略带轻微腥味。</p>
很好吃。</p>
而且现如今海水完全没有受到污染，牡蛎特别干净。</p>
不像27年那个时代，海水有化工污染也有核污染，牡蛎肉不能生吃，吃了会坏肚子。</p>
现在的海水还不用担心这问题。</p>
看刘旺财就知道。</p>
老队长时不时碰上个软壳小螃蟹，他洗一洗就塞进嘴里吃掉：“老话说的好，生吃螃蟹活吃虾，掉进海里淹不煞。”</p>
钱进笑：“学会了。”</p>
他看见一处小水坑里有个破陶罐，便赶紧去捡起来怕裂口处锋利的瓷片伤了人。</p>
结果他捡起陶罐一低头，吓得直接扔出去：“娘啊！海蛇！”</p>
所有海蛇都有毒。</p>
这个常识他是知道的。</p>
陶罐砸在软泥里没碎但开口朝下，有又粗又长又滑溜的东西钻出来。</p>
刘旺财扔掉烟炮仗扑上去：“嘿哟我的小同志，这可是顶好的东西！”</p>
“大鳗鱼！这东西最能滋补男人哪！”</p>
不起眼的陶罐里竟然盘着两条大鳗鱼。</p>
可能是两口子在卿卿我我，结果被一锅端了。</p>
刘旺财要给钱进带回去：“徐同志不是虚吗？你给他吃这个，吃完他就不是虚同志，是旭同志！”</p>
钱进怀疑的问：“鳗鱼的滋补能力真这么厉害？”</p>
老队长给他答疑解惑：“鳗鱼厉害的是什么？打洞钻洞！越紧的洞越能钻！它们身上有粘液，越钻越滑溜！”</p>
钱进恍然，原来是这么个原理。</p>
那这两条鳗鱼他回去自己吃，给徐卫东吃耗子。</p>
老队长一边收拾鳗鱼一边感叹：“又捡大香螺又捡大鳗鱼，你小子运气真好，当年海上学大寨的赶海比赛要有你这运气……”</p>
他摇摇头，很感慨。</p>
钱进在海滩上忙活好一阵，有人从深处往回赶，喊道：“涨潮啦，清场啦！”</p>
潮水哗啦哗啦的翻涌。</p>
滩涂上腾起银亮的雾气。</p>
钱进跋涉上岸，铁皮桶里满满当当的。</p>
收获感十足！</p>
带回去可以请二队手下吃顿鲜货。</p>
刘旺财媳妇得知他要带海鲜回去后，从屋子里拿出像军人叠被褥一样叠到小豆腐块的塑料袋：</p>
“国营第二饭店的袋子，用来装什么都好，特别防潮特别隔味。”</p>
“我一直没舍得用，今天可派上用场了！”</p>
她还叮嘱钱进：“你用完了洗一洗晒干净，下次也给俺家捎回来吭？”</p>
“吭什么吭？这东西本来就是人家大组长看钱进面子给的。”刘旺财嫌弃媳妇小气。</p>
刘旺财媳妇便讪笑，抚摸着塑料袋很不舍：“听说这东西专供外宾的。”</p>
“除了大饭店有特供，咱老百姓想买得托外宾去友谊商店呢！”</p>
刘旺财说：“瞎传，我看人家城里不少人家有呢。”</p>
现在塑料袋确实还是紧俏物资，在农村尤其少见。</p>
但对钱进来说这小东西可太没价值了。</p>
他回屋去商城买了一百个小号塑料袋。</p>
才两块五毛钱！</p>
然后他装入挎包提出来，直接交给刘旺财的媳妇：“要不是我婶子提这茬，我都给忘了！”</p>
“喏，婶子，放心的用，我托人在百货大楼内部买的。”</p>
刘旺财媳妇摸着光滑轻便的塑料袋满脸喜爱与惊喜：“哎哟，这么些袋子呀？”</p>
“你看你，小钱，我这这多叫人难为情……”</p>
刘旺财撇嘴：“难为情别收人家东西。”</p>
钱进哈哈笑，推走了刘旺财媳妇：“婶子你帮我分装一下这些小海鲜啊。”</p>
他坐树荫下歇息。</p>
这一歇不要紧，歇过来后竟然感觉腰酸背痛。</p>
完蛋！</p>
他当场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怎么骑自行车返程？</p>
后面的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完全是对的。</p>
别说返程回城里，他就是骑着车跟老队长去高坪生产大队这么一段路都歇了两歇！</p>
老队长看了犯嘀咕：“我看该补的不是小徐，是你！”</p>
钱进当没听见这话。</p>
两人到了生产大队，苏向红男人出海了，她在大队豆腐坊里忙活，被紧急叫回家。</p>
钱进给出带来的礼物，讲明自己跟林海的关系：</p>
“林哥得知我来红星公社，就让人给我捎口信过来串个门，看看你们家里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p>
苏向红身上已经看不出城市姑娘的影子。</p>
她皮肤黝黑、手掌粗糙，头发有了银丝，看起来倒像是林海的姐姐。</p>
面对城里兄长的关心她很是高兴。</p>
看到钱进带来的又是肉罐头又是水果糖奶糖的紧俏货，还给送来粮票和布票，她更是开心。</p>
她不好意思跟钱进一个外人诉苦，就说家里挺好的，还委托钱进帮自己给表哥带上点自己晒的虾皮虾米、鱼干蟹肉棒之类的干货。</p>
钱进要的就是这些东西！</p>
至此。</p>
他去林海家里登门拜访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p>
一切就绪，只待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