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兴国眉眼如常：

    “你这是……有私心吧？”

    任星云眼神深处掠过一抹狡猾，却不否认。

    “爷爷，我确实有私心。”

    他说着走到桌前，拿起那份检测报告，轻轻拍了拍。

    “我希望您——更进一步。”

    “支持您的人会越来越多。”

    “到那时候，您就是这条船的船长。”

    “只有您站的越靠上，我才会越安全不是吗？”

    “ 这样这个国家才能抛弃一切杂念往前走。”

    这句话说出口时，任星云没有遮掩。

    任兴国静静看着他，良久，没说话。

    他这一生见惯了野心，也培养过无数后辈。

    但像眼前这个孙子这样，把“孝”“私”“国”“利”掺在一起，他倒是心里有些意外。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

    “这事……我来处理。”

    “名单我会亲自拟。”

    “放出去的消息，也不能太快。”

    京郊，某高级干部疗养基地。

    午后阳光斜照在山石小径上，风吹过松林，卷起一地枯叶。

    院子中央，一张石桌旁，三位白发老人正对弈喝茶。

    茶壶在炭炉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棋盘上黑白交错，气氛却并不轻松。

    “唉，老林这两年可真是——唉。”

    其中一人叹了口气，抬手拂子。

    “当年在西北军区那会儿，他能一天巡两个师、走几十公里不喘气”

    “谁想到这次中风后，连说话都困难了。”

    旁边瘦高的老人推了推眼镜，动作有些迟缓。

    “是啊，年轻时就数林大哥身体好，世事无常……”

    沉默几秒，他又放低声音补了一句。

    “老林要是真撑不住……咱们这边，就要散了。”

    最年长的一位老者轻轻抿了口茶，没说话，眼皮半垂，眉心却紧紧皱着。

    “魏秃头那帮人，早就眼红这摊子资源。”

    “老林一倒，那边必动。”他低声道。

    “到时候，可不光是我们。”戴眼镜的老人放下茶杯，看着面前棋局。

    “咱们各家的小辈……估计也得挨刀子。”

    就在此时，一个警卫员快步走来，躬身低声道：

    “任老刚刚来电话，说下午要来看望林老。”

    三人闻言，动作顿住，彼此对视一眼。

    “老任？”最年长的老郑眉头一挑。

    “ 这可稀奇了。”

    “这时候来，难不成老林他？”

    话音刚落，几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接话。

    京郊疗养基地，c栋深处的单人病房。

    上午十点，例行检查刚结束。

    负责林志嵘的主治医生将听诊器挂回脖子，望着床上的老人，眉头皱得极深。

    屋外。

    “张主任，”林家女儿低声问道，

    “……我爸这次恢复得怎么样？”

    医生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撒谎。

    “神经传导率比上个月又下降了13%。”

    “现在的情况……别说站起来了，连主动翻身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脑部扫描显示，有几处深层脑区已经坏死，不可逆了。”

    空气仿佛突然沉了一层。

    女儿猛然捂住嘴，转身背过身去，小声抽泣。

    老伴也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我会照顾好他的。”

    屋内。

    门窗紧闭，阳光穿不过厚实的窗帘，室内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陈年药渍的味道。

    床边的老式木柜上，摆着几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里，一个精神矍铄的军人身披戎装，站在雪域高原，腰杆挺得像一杆枪；

    此刻，那个曾经的铁骨汉子，正半躺在病床上。

    脸蜡黄，嘴角歪斜，右手僵在胸前，一动不动。

    可就在这寂静中，林志嵘那只能动的左眼缓缓睁开了。

    他听见了。

    他知道了。

    这次是真的——站不起来了。

    他曾是冲在前线的兵团副司令，是政坛核心阵营里的主心骨之一。

    如今连口水都咽不下去，还要人帮着掖被角、翻身、擦身、喂饭。

    尊严像掉在地上的落叶，被一脚脚踩碎。

    床头的营养液静静滴落，仿佛连时间也放慢了脚步。

    老林的老伴坐在床边，拿着小汤勺，一点一点喂着粥。

    “张嘴啊，你看看你……再不吃，身体怎么扛得住？”

    她声音已经哽咽，一边用手背擦泪，一边强作镇定。

    一旁的女儿也劝着：

    “爸，您就喝几口”

    “给咱争口气……医生说您指标又低了，不能这样拖啊。”

    他听得见，却没有力气回应。

    更没有心情回应。

    “老林你别这样，求你吃点。”

    林志嵘偏头避开，眼中浮起血丝，嘴角抽动，喉咙里发出低哑含混的一句。

    “出……都出去……”

    说完这句话，或许是累了，他却闭上了眼。

    一个小时后。

    “爸……任老说下午三点要来看您，您想不想换件衣服？”

    女儿试探着问了一句，语气小心。

    话音未落，老林突然眼神一颤，发出含糊的一声“唔——”

    女儿吓了一跳，以为他不舒服。

    结果下一秒，老林竟用仅剩的力气，微微摇头。

    “不……见。”

    不见。

    这是老林用尽全身力气给出的回答。

    不是不想见老战友，而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今这副模样。

    就在这时，窗外隐约传来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

    不久后脚步的声音一点点靠近。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没有喧哗，也没有随行人员。

    只有任兴国一个人，穿着一件老干部常穿的中山装走了进来。

    林志嵘闭着眼，脸上没有一点波动，呼吸浅得几不可察。

    “老林。”任兴国低声开口。

    病床没有反应。

    他不急，拉了张椅子坐下，手指轻轻摩挲着膝盖，陷入回忆

    “还记得咱们第一次一起挨处分的时候吗？”

    “那年咱们一起去基层部队锻炼”

    “你大爷的为了只野鸡，摔到山沟里去了，我背你走了八公里”

    “一路上你骂我走得慢，我差点把你扔沟里。”

    任兴国自顾自地说着。

    “ 再后来，咱俩争军委评优，谁都不服谁。”

    “ 气得我都想往你饭里加泻药。”

    ......

    “还有那次，北疆雪灾”

    “你我趴在雪窝子里等直升机救人，冻得直打哆嗦，咬牙坚持到天亮。”

    “你当时还说，你倒下了，不许我来看你。”

    任兴国说着说着，眼角却泛起一丝微红。

    “林大哥……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