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持续了一天一夜。

    直到任星云手上磨出了无数血泡；

    直到他累到瘫倒在地上；

    直到屏幕上再也看不到一个呼救的光点——

    天，终于放晴了。

    他躺在地上，呆呆望着远方的天空。

    不知何时，天边浮现出一道模糊的彩虹。

    某处空地上，整齐摆放着十几具盖着白布的遗体。

    有的是战士们没能及时救出的，有的虽然救了出来，却已经没了生命迹象。

    如果我们能再早一点到……

    如果我们能再挖快一点……

    周围，无数战士死死咬着嘴唇，泪水却依旧止不住地滑落。

    “全体都有！敬礼！”

    “为逝者，默哀三分钟！”

    林子铮挺立在队伍最前方，率先举手敬礼。

    身后，数百声“啪”的敬礼声整齐响起。

    围在周围的百姓齐齐低下头，遇难者的家属更是掩面哭泣。

    ——

    仪式结束后，林子铮走到任星云跟前，语气凝重地说：

    “星云，增援部队至少还要一天才能赶到。”

    “这次我们是轻装出行，带的口粮本就不多，昨天又分出大半给了灾民。”

    他抬眼望了望四周，那些满脸疲惫、衣衫泥泞的战士们。

    还有同样惊魂未定、面容憔悴的百姓，沉声道：

    “战士们需要恢复体力，灾民更需要补充营养。”

    “你想想办法，今晚无论如何，给大家做一顿热乎的。”

    任星云没有犹豫，敬礼答道：

    “是！保证完成任务！”

    可下一秒，他眉头便紧紧皱起。

    ——食材，该从哪儿来？

    虽说县城里肯定还存着不少粮食，可经历了这场地震和连日暴雨。

    超市、粮店、饭店的库房，大多要么倒塌，要么进去风险很大。

    更别提取出完好的食物。

    更麻烦的是，这里又是高原山区，空气湿度大。

    米、面、粮、油、饼干、调料。

    这些原本能长期储存的物资，只要包装破损，就极容易受潮、发霉。

    再加上灾后环境脏乱，到处是泥水和垃圾。

    很多东西表面看着完好，但里面已经滋生细菌。

    ——稍有不慎吃下去，就可能造成严重的疾病。

    任星云沉思片刻，心里已有了初步打算。

    抬头看向林子铮，开口道：

    “ 团长，我申请调拨战士。一部分留在县城，搜集一切还能吃的食物”

    “ 比如活鸡、活鸭、活猪，腊肉都行。”

    “ 另一部分由我带队，进山采集可用的野菜和食材。””

    林子铮沉吟了两秒，便果断点头：

    “同意！你自己安排！”

    很快，二百名战士分成两批。

    一半人留在县城，挨家挨户寻找能吃的东西。

    凡是找到的，都详细登记，保证后续按市场价补偿。

    可老乡们一听是解放军要做饭给大家吃，纷纷摆手，连声说：

    “一分钱不要！”

    甚至有人冒着余震的危险，爬进自家废墟，翻出家里腌的腊肉。

    还有人干脆赶着家里的鸡鸭，一路送到军营。

    另一批人，则跟着任星云，钻进了县城周围的山林。

    李二牛和何晨光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满脸疑惑。

    “任哥，这荒山野岭，真能找到能吃的？”李二牛忍不住问。

    任星云笑了笑回答道：

    “肯定有。古时候百姓遇上饥荒，只要附近有山，就饿不死。”

    他蹲下身，指着路旁一株碧绿的野草：

    “你们看，这叫灰灰菜。”

    “叶子椭圆，边缘有细锯齿，叶面有一层白霜。”

    “摘嫩叶，回去用开水焯一下，炒或者煮都能吃。”

    李二牛边听边点头，任星云接着又说：

    “除了灰灰菜，山里还有苜蓿、马齿苋、野葱、萝卜缨、苦菜……”

    ““不过记住，所有采到的野菜，都必须先给我检查。”

    “明白！”李二牛和何晨光立刻应声。

    很快，士兵们在树丛、草丛间四散开来，小心地采摘野菜。

    两个小时后，他们陆续返回，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大把野菜。

    回到营地，任星云一看，愣住了。

    军营里，腊肉已经堆成了一人多高，鸡鸭更是超过百只。

    再加上山上采回的满满一堆野菜，食材绝对不愁了。

    可随之而来的，是新的问题。

    嘉察县百姓少说两千人，再加上猛虎团的官兵，至少三千人。

    炊事班不过十来号人——

    就是把他们累死，也做不出这么多人吃的饭。

    任星云一时间愁眉紧锁，还没想出解决办法。

    这时，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快步走来。

    “小同志，我是嘉察县的书记。”

    “听说你们缺人做饭？”

    任星云眼睛一亮，急忙点头。

    书记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事，包在我身上！”

    不到十几分钟，营地外便涌来一支浩浩荡荡的人群。

    男人、女人，年轻的、年纪大的，少说有上百号人。

    为首那人喊道：

    “解放军同志，我们都是厨子！”

    他话音刚落，又补了一句：“我老婆还可以帮你们洗菜！”

    人群中立刻传来一阵阵附和——

    “我家三代屠夫，我来帮你们杀猪！”

    “我们一家都能来帮忙！”

    这一刻，任星云望向眼前的百姓。

    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人民的军队。

    人民信任你，拥护你，也愿意用一切力量帮助你。

    那你，便无往不胜。

    营地顿时忙碌起来。

    有人宰鸡杀鸭，有人挥刀剁肉。

    战士们与不会做饭的老乡们，也全都蹲在水边，洗菜洗肉。

    营地里，支起了数十口大锅。

    上百人在一齐挥舞着大勺，火光映照在每个人脸上。

    夕阳下，一口口锅掀开，浓郁的炖菜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营地外，百姓们排起长队，士兵们帮忙盛饭。

    不少老乡刚把热饭送进嘴里，眼泪便忍不住涌了出来。

    是心酸，是悲伤，也是对未来的希望。

    很快，营地周围就只剩下了吸饭和咀嚼声。

    等百姓们都吃完，战士们才开始有序进餐。

    营地的一角，任星云蹲在地上，看着碗里热乎的乱炖。

    他舀了一口送进嘴里。

    味道并不算多好，卖相也不怎么样。

    ——但，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