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出家门多远,
    朱霖就有点坚持不住了,虽然刘青山扶着她,可这一瘸一拐的走山路对体力也是个巨大的消耗。
    “要不歇会儿?”
    “不用。”
    看她咬牙坚持的样子,刘青山想了想,便说道:“我背你走吧。”
    不等朱霖拒绝,他又道:“你走的太慢了,照这个速度下去,等走到农场说不定天都黑了,还有一二十里路。”
    “对不起啊……”朱霖低声道。
    “哈哈,这有什么道歉的。”
    “麻烦你了。”
    “没事,送佛送到西,上来吧。”
    说着话,刘青山便在朱霖面前蹲了下去。
    朱霖面露犹豫之色,可又想着昨天夜里都背过了,她就咬了咬牙,便趴了上去。
    这下子,速度顿时加快不少!
    这会儿雨刚停,路上也没多少人,朱霖便打量起四周的景色,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她出声道:“听说你是高中生?”
    “我妈说的?”
    “嗯,阿姨说你学习可好了,还考过你们县第一名呢!”
    “还行吧。我从小就不爱去地干活,为了不去地干活,就只好拼命学习。我学习好了,我爸妈就不让我去地干活了。”
    “呵呵~那这么说,你是为了逃避劳动才学习这么好的?”
    “可以这么说。”
    朱霖又是一阵轻笑,随即又道:“有付出肯定会有回报的,我相信明年你一定能考上大学。”
    “谢谢,借你吉言。”
    那种奇怪的念头又浮了上来。
    朱霖感觉刘青山和乡下人不一样,尤其是他说话的风格和口吻,包括内容都很独特。
    乡下人哪里会说谢谢?
    “你呢?”刘青山问。
    他决定把聊天节奏的主动权拿回来。
    “我?”
    “是啊,我妈说你在首都的科学院读书?”
    “嗯,中国医学科学院。”
    刘青山露出惊讶之色,“你是学医的?”
    朱霖点了点头,然后发觉自己是在他背上,点头对方看不见,她就又说道:“是呀。”
    “那你多大年纪,我看着咱们年纪应该差不多。”
    “我52年腊月生。”
    “哦,那就是25了。”
    “你呢?”
    “哈哈,你猜?”
    “……”
    朱霖一怔,抬手就轻轻拍了下刘青山的肩膀,“你骗人。”
    话说出口,她就有些脸红。
    这个动作有点孟浪了,自己的语气也有点不合适。
    可打都打了,说也说了,此刻后悔也没用。
    她红着脸赶紧又道:“我都告诉你我的年龄了,你为什么不说。”
    “我没说你说了,我就也要说呀。”刘青山笑着扭头看了她一眼,反问道。
    朱霖秀眉微皱,有些不悦道:“那不公平。”
    “好吧好吧,我是55年出生的。”
    “几月?”
    “哈哈,你可真较真呀。”
    “我都告诉你几月了,你也得说,这样才公平。”
    “9月。”
    “这还差不多。”
    朱霖就抿着红唇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唇红齿白。
    聊着聊着,两人之间的陌生感就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适感。
    没错,就是舒适!
    朱霖感觉和刘青山聊天挺舒服的,还很有趣。
    更值得一提的是,他说话有深度,言之有物,有时候随口一句话,都能让她想半天。
    就比如:
    朱霖问他:“你们这里的山上野猪很多吗?”
    “多。”
    朱霖又问:“为什么那么多呢?”
    “野猪这东西,最是欺软怕硬。早些年我们这儿狼多,野猪见了狼群就躲。后来狼被打得差不多了,野猪反倒成了山霸王。以前山上还有豹子,现在也没了。
    生态环境不如以前了,不过也还算不错。
    要是再过几十年,等工业化程度高了,生态环境更加恶劣,到时候野猪也看不到了。”
    ——生态环境、工业化。
    这俩词听的朱霖有些愣神,她就好奇的继续问:“为什么工业化程度高了,生态环境就更加恶劣?”
    “污染。
    你看那些冒着黑烟的工厂,日夜不停地吐着浊气。机器一响,黄金万两,可地里的庄稼却蔫头耷脑的。
    随着工业化程度越来越高,冒着黑烟、排着污水的工厂也越来越多。
    空气质量变差,水质变差,整体生态环境也会大受影响。”
    不知不觉间,
    朱霖的话就多了,脚下的路也近了……
    很快,他们就到了华阳农场大门口。
    这华阳农场说起来可是大有来头,始建于1963年,土地总面积 3.2万亩,其中耕地 2.7万亩。
    成立初期,
    农场主要承担粮食生产任务,后来逐步开展农业科研与良种繁育。
    这么大一个农场,自然要有人来干活。
    于是就有很多知识分子,被派到了这里。
    比如朱霖的父亲朱华——水木大学毕业生,京城工业学院教授,还有她当医生的母亲白婉茹。
    华阳农场距离弯河村不远,隔了两个山头而已。
    刘青山来过几次这里,对这里算是比较熟悉。
    他操着一口本地口音和看门的大爷说明来意,又自报家门说是弯河村刘茂财家的娃。
    看门大爷就笑了起来,说:“额认识恁爷,枪法很准,打兔子一打一个准,厉害!”
    “那是哩,额爷当年打过鬼子,还打过老蒋。”刘青山就嘿嘿笑,一脸自豪。
    看门大爷爽快放行,连登记都没有。
    刘青山就背着朱霖走进了农场,然后在她的指引下,找到了朱华的住处——一孔破窑。
    那窑破的连个窗户都没有,用几块大小不一的木板拼凑个门,歪歪扭扭。
    刘青山看的直摇头,这窑和他们生产队马棚的窑有的一拼。
    朱霖却很激动,一看到这个破窑便迫不及待的喊了起来,“爸!妈!!”
    很快便有一个身材高大却有些消瘦的中年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穿着打补丁的白背心,腿上的粗布裤子捋到膝盖,目光在刘青山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就定住了。
    “霖霖!?”
    朱华喜笑颜开,快步迎了过来,“霖霖,真是你?!你咋来了?婉茹!婉茹!快出来,你看看谁来了?”
    窑里的白婉茹听到丈夫的大喊声,赶紧走了出来。
    她身上的衣服也是补丁摞补丁,一件粗布衬衫,一条青色裤子。
    衣着虽朴素,可难掩丽色,鹅蛋脸、柳叶眉,杏眼琼鼻,颇有气质。
    和朱华一样,两人站在那里,一看就不是地道的乡下人。
    刘青山打量了几眼,便暗自点头,果然是基因好啊,难怪能生出朱霖这样标致的姑娘。
    看到朱霖后,
    白婉茹喜极而泣,泪如雨下。
    刘青山将朱霖放了下来,扶着她扑进白婉茹的怀抱,站在旁边看着团圆的一家三口开心的痛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