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火海退去的刹那,陈万辉耳中嗡鸣未歇。
他半跪在命运之源的废墟上,玄衣被灼出大片焦痕,却仍随着山风猎猎作响。
胸口那枚暗金色的神血印记微微发烫,像块烧红的烙铁贴着皮肉。
"轰——"
头顶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陈万辉抬头,瞳孔骤然收缩——原本清明的天空裂开蛛网状的缝隙,幽黑的裂痕中渗出混沌雾气,像巨兽张开的利齿。
脚底下的大地也在震颤,碎石从崩塌的巨碑上簌簌滚落,砸在命运之源的核心处,溅起零星的光沫。
"大人!"慕婉儿的手突然攥紧他的手腕。
少女的指尖冰凉,灵力在她体内翻涌如沸,连带着陈万辉都能感觉到那股不受控的乱流。
她额角沁出薄汗,显然正强行运转功法压制灵力暴动:"我的灵海......像是被人抽走了锚绳。"
雷长老的青铜印在掌心泛起幽光,器灵的呜咽声混着老者的叹息:"命运之力虽为枷锁,却也是天地法则的锚点。
如今命主残念彻底湮灭,维系秩序的线断了。"他佝偻着背走向山巅边缘,玄色道袍被山风灌得鼓胀,"看那些灵气——"
陈万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原本如银链般流转的灵气此刻乱作一团,有的凝成刺目的光团轰然炸裂,有的则像被抽干的溪流般枯竭,连最普通的青藤都在扭曲蜷缩,叶片上爬满灰斑。
更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哀鸣,像是无数生灵同时发出的悲号。
"是南荒的方向。"雷长老的喉结动了动,"妖兽失了命运轨迹的约束,正在发狂。
有修士灵力失控爆体,有凡人被灵气风暴卷上天空......"他转身时,眼角的皱纹里凝着一层薄霜,"再这样下去,不出三日,整片大陆都会沦为废墟。"
慕婉儿的指甲几乎掐进陈万辉掌心。
她望着他染血的侧脸,忽然想起方才他说"命运从来就不该存在"时的清冽笑意——可现在,那笑意里的清明正在被某种沉重取代。
陈万辉闭了闭眼。
神血在经脉里翻涌的热度突然变了,像是原本填满容器的沸水被抽走一半,留下空荡荡的灼痛。
他能清晰感知到血脉深处的"真空"——那是命运之力彻底消散后,法则之网留下的破洞。
"必须有人补上这个破洞。"他开口时,声音比山风更冷。
慕婉儿的睫毛颤了颤:"你要......"
"用我的神血。"陈万辉打断她,掌心翻出一枚暗紫色碎片。
那是他在命源之地最深处寻到的"命核残片",表面还凝着命主残念的幽光,"命主用它掌控命运,我或许能用它重塑秩序。"
雷长老的瞳孔骤缩:"那是命主核心力量的结晶!
你疯了?
神血与命运之力本就相冲——"
"不冲。"陈万辉将命核碎片按在胸口神血印记上,暗金与紫芒在皮肤表面交织,"方才吞噬命主残念时,我能感觉到神血在主动吸收那些力量。
它不是排斥命运,是......"他顿了顿,喉间溢出一丝血沫,"是要成为新的载体。"
慕婉儿立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她触到他后背的冷汗,浸透了玄衣布料,却又在神血的热度下迅速蒸发。
陈万辉的额头抵着她的发顶,气息灼热:"婉儿,若我失控......"
"不会的。"她仰头吻了吻他下巴上的血渍,"你是陈万辉,是自己命运的主宰。"
这句话像把钥匙,"咔嗒"一声撞开陈万辉眼底的暗涌。
他深吸一口气,命核碎片突然泛起刺目紫芒,融入神血的瞬间,经脉里传来撕裂般的痛。
那不是单纯的疼,更像是某种古老的共鸣——他听见血脉在低吟,像是沉睡的巨兽被唤醒,每一道血管都在震颤着应和命核的律动。
"成了。"陈万辉睁开眼。
他的金瞳里流转着暗紫色纹路,整个人像座发光的灯塔,神血化作无形丝线,朝着天空的裂缝蔓延而去。
雷长老屏住呼吸。
他看见那些丝线触到裂缝的刹那,幽黑的混沌雾气开始翻涌,却又被神血的气息逼退。
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灵气重新开始有序流动,连远方的哀鸣都弱了下去。
慕婉儿望着陈万辉背后若隐若现的血色光轮。
那光轮比之前更凝实,边缘还缠着暗紫的命运丝线,像朵绽放的曼陀罗。
她忽然想起古籍里的记载:"神血者,非命之仆,乃命之主也。"可此刻的陈万辉,更像......
"稳住了。"陈万辉的声音有些发虚。
他能感觉到神血丝线正与天地法则缠绕,每一根都在传递着新生的秩序。
天空的裂缝完全闭合,大地的震颤逐渐平息,灵气重新凝成银链,连方才扭曲的青藤都舒展了叶片,露出鲜嫩的新绿。
雷长老擦了擦额角的汗,青铜印的器灵终于停止呜咽。
他正要开口,却见陈万辉突然皱起眉,指尖死死掐进掌心。
"怎么了?"慕婉儿扶住他的腰,"哪里不舒服?"
陈万辉没有回答。
他望着自己掌心的神血——方才用来编织法则的丝线,竟有几缕正在缓慢缩回体内。
那些丝线带着新生的命运之力,像被磁铁吸引般,融入神血印记的暗金纹路里。
他想起方才融合命核时的共鸣,想起神血吞噬命主残念时的饥渴,此刻终于明白那不是单纯的吸收,而是......
"万辉?"慕婉儿的声音里带着担忧。
陈万辉抬头对她笑了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没事,可能是消耗太大。"他转头看向雷长老,"我们该回去了。"
山风卷着新的灵气掠过三人。
远处,属于陈万辉的旗帜仍在猎猎作响,只是此刻那旗面上,不知何时多了几缕暗紫的纹路,像极了命运的丝线。
回到陈府密室时,陈万辉几乎是踉跄着栽进蒲团。
慕婉儿要给他输送灵力,被他抬手拦住:"我想自己试试。"
他闭目盘膝,神念沉入血脉深处。
原本因命运之力抽离而空虚的地方,此刻竟泛起温热的充实——但那充实里,混着几丝不属于他的律动。
他能清晰感知到,新生的命运之力正被神血一点点吞噬,像是被装进了永远填不满的容器。
"这不可能......"陈万辉的冷汗顺着下巴滴落,"我只是想补全法则,不是......"
他突然睁开眼。金瞳里的暗紫纹路更浓了,像两团旋转的命运漩涡。
密室里,慕婉儿的担忧声和雷长老的询问声逐渐模糊。
陈万辉望着自己掌心的神血印记,突然想起命主残念被吞噬前的尖啸:"你会成为下一个我!"
当时他只当是临死反扑的疯话,此刻却如惊雷炸响在脑海——难道,当他用神血重塑命运的刹那,就已经踏上了和命主相同的路?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暗金色的神血在皮肤下流动,带着某种他从未察觉的饥饿。
陈万辉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想起方才在山巅,当神血丝线弥合天空裂缝时,那些被吞噬的命运之力,竟让他产生了一丝......愉悦。
那是掌控一切的愉悦,是将天地法则握在手心的满足。
他突然不敢再深想下去。
"万辉?"慕婉儿的手覆上他的手背,"你在发抖。"
陈万辉抬头对她笑,笑容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疲惫:"只是累了。"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听,心跳很稳。"
慕婉儿将耳朵贴在他胸口。
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里,混着某种极轻的、类似于丝线缠绕的声响。
她皱了皱眉,正欲细听,陈万辉却已扣住她的后颈,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像朵带刺的花。
慕婉儿没再追问。
她知道,有些事陈万辉现在不想说,或许是因为连他自己都没弄明白。
密室的烛火在风里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成模糊的一片。
陈万辉望着慕婉儿闭起的眼睫,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方才感知到的异常,想起神血里那丝不属于他的饥饿,想起命运之源裂缝里曾渗出的黑雾——
不,那黑雾已经被神血震散了。
他安慰自己。
可当他再次闭目内视时,却清晰看到,神血深处的暗金纹路里,不知何时多了几缕极淡的紫芒。
那紫芒,和命核碎片的颜色一模一样。
陈万辉的指尖微微发颤。
他突然意识到,或许从他决定用神血承接命运空白的那一刻起,某些东西就已经悄然改变了。
而他,可能根本无力阻止。
密室里,烛火"啪"地炸响,溅起一颗灯花。
陈万辉睁开眼,金瞳里的暗紫纹路,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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