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穿透密道缝隙时,陈万辉的指尖正悬在慕婉儿发梢上方。
石床前的烛火只剩一截焦黑的芯子,在他掌心神血的温养下,竟还固执地舔着最后一缕橙光。
慕婉儿的睫毛动了动。
她在睡梦中惯有的浅蹙逐渐舒展,却在触及那道落在额角的温度时猛然惊醒。
少女的手腕撞翻了石桌上的茶盏,青瓷碎片飞溅的瞬间,她已经翻身跪在石床上,指尖凝聚的魂力在看到陈万辉面容时骤然溃散。
"你......"慕婉儿的声音发颤,指尖轻轻抚过他眉骨。
这是她第三次确认——那双曾被暗紫纹路割裂的金瞳,此刻纯粹得像浸在晨露里的琥珀,连眼底流转的光都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清透,"你的眼睛......"
陈万辉握住她冰凉的手,将那缕因慌乱而暴走的魂力缓缓理顺。
他能清晰感知到她脉搏的跳动,像春溪下的碎石,一下下撞着他掌心的神血印记。"别怕。"他的声音比从前更轻,却带着让人心安的力度,"我只是......看清了些东西。"
墙角传来衣料摩擦的声响。
雷长老扶着墙壁直起腰,银发下的眼角还沾着盹时压出的褶皱。
他盯着陈万辉看了三息,忽然抬手召出一道雷光——不是攻击,而是试探性地缠上对方的手腕。
雷光触及皮肤的刹那突然倒卷,在半空凝成细碎的电花,像被春风揉散的星子。
"灵尊高阶的雷劲,连你衣角都掀不动。"雷长老的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着三十年驭雷者特有的沙哑,"你现在......还能算是人吗?"
陈万辉抬头看向密道顶端透下的光。
那束光正落在他手背的金斑上,将神血的纹路照得纤毫毕现。
他屈指一弹,一道由金红两色交织的丝线从掌心升起,却不像从前那样纠缠着要穿透虚空,反而在半空中舒展成蝶翼的形状,最后散作点点流萤。
"我还是陈万辉。"他转身时,衣摆带起的风掀动了慕婉儿的发,"只是现在明白,命运不是捆人的锁链,是脚下的路。"他伸手替雷长老拍去后背的石屑,"您当年在雷暴里护着我跑过三条街时,可曾想过要定义我是人是神?"
雷长老的眼眶突然发热。
他猛地别过脸去,却在瞥见石墙上陈万辉影子的刹那顿住——那道影子不再有分裂的轮廓,反而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极了当年在雷泽边,那个抱着破剑说"我要活过这劫"的少年。
三人离开命运之源时,晨雾正从山谷里漫上来。
陈万辉走在最前面,脚步比往日更轻,却每一步都踏得极实。
慕婉儿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你现在......能看见什么?"
"看见有人在北边重建灵脉,"他侧头,金瞳里映着她发间沾的雾珠,"看见西边海域的海妖在退潮,看见当年被命运碑压垮的小村子,现在有个孩子正举着木剑学他爹练拳。"他停住脚步,伸手接住一团飘来的光雾——那是某个被命运碾碎的修士残念,此刻正温顺地绕着他指尖打转,"他们不再被既定的轨迹困住了。"
慕婉儿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海。
那里有三道遁光正划破云层,为首的女修腰间挂着的,是当年被命运线绞碎的"离火令"。
她忽然笑了,眼尾的泪在晨雾里闪着光:"你说得对,命运不是终点......"
"是起点。"陈万辉替她接完这句话。
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那柄从未离身的玄铁剑——剑鞘上的裂痕还在,但原本缠绕的命运线,不知何时已化作细小的金纹,像在为剑鞘描边。
青冥山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时,慕婉儿的脚步突然顿住。
山脚下密密麻麻的身影像蚂蚁群,有穿玄色劲装的隐世家族客卿,有裹着星纹道袍的天算阁长老,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破僧衣的苦行僧——他们腰间或佩玉牌,或悬令旗,全是当年在命运之乱中吃过苦头的势力。
"陈大人!"人群中挤出个灰衣老者,腰间玉牌刻着"镇北王"三字。
他走到陈万辉三步外便跪了下去,额头几乎贴到青石板,"天下乱了三百年,现在该有个主心骨。
您若肯登位,我等愿奉您为......"
"众生共主?"陈万辉弯腰扶起老者。
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当年我为了不做命运的棋子拼命,现在你们要我做更大的棋子?"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有人惶恐低头,有人眼底闪过不甘,"新秩序不该由某个人执掌,该由每个走出命运的人自己立规矩。"
慕婉儿悄悄松了口气。
她看见雷长老背在身后的手松开,指尖的雷纹淡了下去——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那您要去哪",陈万辉转头看向山巅那座早已坍塌的老竹屋,嘴角扬起点笑意:"回该回的地方,走该走的路。"
他们转身的瞬间,山风突然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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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婉儿的发带"啪"地断裂,青丝被吹得缠上陈万辉的手腕。
就在这当口,远处天际传来一声长啸——不像任何已知的兽吼,倒像有什么沉睡的古物被惊醒,震得云层都泛起涟漪。
陈万辉的脚步顿住。
他抬头望向东方,金瞳里的光突然变得锋利,像有把剑在瞳孔深处出鞘。
神血在经脉里翻涌,却不再是从前的暴烈,反而带着某种警惕的韵律。
"怎么了?"慕婉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白茫茫的云。
"有东西......醒了。"陈万辉低声说。
他能感觉到,那声长啸里裹着某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像极了命运之源里,那个将神血滴入婴儿口中的少女,眼中最后那缕不甘的光。
山脚下的人群开始骚动。
有修士祭出法宝探测,有长老掐指推算,却都一无所获。
只有雷长老注意到,陈万辉握剑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却不是因为恐惧。
"走吧。"陈万辉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期待的锋芒,"真正的路,才刚露出个头。"
他率先抬脚向山巅走去。
慕婉儿赶紧跟上,雷长老犹豫片刻,也加快了脚步。
三道人影逐渐融入山雾,只留下山脚下面面相觑的人群,和天际那缕尚未消散的,仿佛龙吟又似叹息的余韵。
此时谁也没注意到,陈万辉方才散入风中的命运丝线,不知何时又重新凝聚。
它们悬浮在青冥山巅的老竹屋废墟上,随着那声长啸轻轻震颤,像是在应和某种跨越岁月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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