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黑崎魑魅兴奋地把整理的资料拍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对坐的平盛龙。
这次游戏给出的线索实在太多了,项项都十分明显,他已经大致推断出了关于开膛手对知识的嫉恨,甚至具体落在哪座医学院上。
连心路历程都大概能够估算出来。
那个年代,就算通过考试,绝大部分平民都难以承担医学院的花费,不过也不是没有平民化的医学院,咬咬牙,也许能凑够钱。
最大的问题在于,从玩家透露的游戏信息上来看,开膛手可能连知识这道门槛都没跨过去。
“贵族化的医学院就不用提了,以目前的线索来看,开膛手不可能进得去。而平民化医院,又在伦敦的,最有可能便是伦敦医院、威斯敏斯特、米德尔塞克斯、伦敦大学这四家医学院。”
“其中伦敦医院医学院最大可能,它就位于白教堂路,现在属于伦敦玛丽女王大学的一部分。”
“考虑到开膛手在教堂工作,不论兼职还是长工,应该都会优先考虑最近的学院,而且从学费来看,似乎也是最便宜的一家了。”
平盛龙安静听完,泼了盆冷水:“在那个时候,入学基本需要推荐信或者担保,我怀疑开膛手根本拿不出。”
黑崎的笑脸凝固,他还真忘了有推荐信制度这玩意。
“他能在教堂工作,应该能拿到推荐信或者担保吧?”纵然平盛龙这么说,他还是认为伦敦医院医学院有最大可能。
在真实历史当中,开膛手因为始终考不过进去,对学校和里面的学生产生了嫉恨,选择就近杀人,顺便还能嫁祸给医院的医学生,让公众对他们产生杀人嫌疑,一石二鸟。
“不知道。”平盛龙也是猜测,“我只确定当时明确不需要推荐信的两家,它们现在都并入了UCL医学院。”
“从牧师对他的态度来看,他基本没有什么地位和交情,遑论能拿到推荐信了。这时候,一家不需要推荐信的医学院对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考不考得过另说。”
“不过有一点需要进一步确认,村正泷衣口中的倒计时,是表示我们能够在这之前对仪式进行破坏,完全避免灾难,还是表示我们只能等仪式开始,再根据表露出来的线索,进一步分析要害。”
“更甚者.其实仪式的准备工作已经在进行了?”
平盛龙说完后,发现黑崎魑魅一脸欣慰地看着自己。
“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都以为你脑子被公务给侵占,迟早变成那些脑子装大肠的领导,没想到要用的时候,你的脑子还是能启动嘛。”黑崎话里有话。
平盛龙知道,这是暗示自己最近工于心计的时间比研究超凡的多。
“我爬得更高,不是能更好把控方向,避免被安插一个不懂事务却乱指挥的领导吗。”
“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黑崎魑魅也没打算能一句话劝说平盛龙放弃争权夺利,继续说回主题:
“关于五位受害者,有价值的只有最后的死者凯利,充满仪式感且挖走心脏,但时间过去太久了,人际关系不可能复原找出。”
“不过有一点信息值得注意,现今那些标注了凶杀现场的铭牌不一定真的是现场,也可能是偏移好一段距离的,原本的位置是其它建筑内部.”
稍早前。
UCL医学院分部。
这里是米德尔塞克斯医院原址,旧病理楼从维多利亚时代便矗立于此,直到几年前才终于停止了使用,作为保存建筑,依然安静地默默注视着学院、伦敦的变迁。
红砖已被雨水灰尘染成暗褐色,常春藤攀附墙面,在医学生眼中,有点像毛细血管。
亚当和丽莎站在生锈的铁门前,相视苦笑。
“霍金斯教授可真会锻炼我们。”亚当踢了踢门前半枯的野草,声音里有点抱怨。
丽莎没作声,只是紧了紧单薄的外套。
现在是下午,九月的阳光还算温暖,但站在这栋建筑前,她只觉得寒气顺着脊椎悄悄往上爬。
打开咯吱咯吱的门锁,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某种化学试剂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两人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
“梅林的袜子,这味道。”丽莎捂住口鼻。
“习惯就好,医学生的日常。”亚当故作轻松地耸肩,但丽莎注意到他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门内是条长长的走廊,墙面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黄色的内壁。
打开灯光,有点年头的灯具发出的光线忽明忽暗,勉强照亮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两人穿戴好防护,诸如口罩手套。
“你确定我们要自己下去?”丽莎犹豫地问。
亚当晃了晃手中的平板电脑,又瞧瞧对方手中的扫描仪:“教授说了,样本登记数字化的工作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而且有报酬。再说了——”
他故意压低声音,“——你怕鬼吗?”
丽莎白了他一眼,但手却不自主地抓住了亚当的衣袖。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是铁制的,每踏一步都发出哐哐的回响,在寂静的楼里格外刺耳。越往下走,温度越低,那种福尔马林的气味也越来越浓,口罩完全压不住。
“福尔马林,”亚当调侃,“医学生的香水。”
丽莎对这个比她还老的冷笑话没有感觉。
她的鼻子更敏感些,这股熟悉的气味,似乎浓烈得有点夸张了。
地下室有几个房间,空间比想象中更大。
昏暗的灯光下,不止凡几的玻璃容器排列在金属架上,构成标本的树林。
每个容器里都悬浮着人体器官,在浑浊的液体中保持着诡异的鲜活感。
房间中央是一排石槽,里面躺着完整的尸体,皮肤呈灰白色,被溶液泡得微微肿胀。
“好吧,开始工作。”亚当打开平板,声音刻意地提高点壮胆,“先从哪开始?要不要放首歌?让前辈们听听新时代的音乐?”
丽莎没回答。她正盯着房间深处,那里的阴影格外浓重,货架仿佛无限延伸进黑暗里。
“你闻到吗?”她轻声问。
“福尔马林?当然了,这里到处都是。”
“不,是更浓的.好像刚打破了一瓶似的。”
亚当摘下口罩,像狗子一样嗅了嗅鼻子,摇摇头,“你神经过敏了。来吧,早点干完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丽莎欲言又止,确实觉得自己有点神经兮兮了。
他们从门口的架子开始登记。
丽莎扫描录入,亚当核对清单,贴上更新的标签。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平板电脑的输入确认的滴答声和他们的呼吸声。
偶尔有滴答作响,或是建筑某处传来轻微的吱呀声,每次都会让丽莎惊得一颤。
“放松点,”亚当不记得第几次这样说,“都是标本,死得不能再死了,把我泡进去,活不过五分钟。”
“有时候我都想换换,就这么安静地泡在福尔马林里面,或许也不错。”
就在这时,丽莎的手电照到了架子上的一滩水渍。顺着痕迹看去,她倒吸一口冷气。
“亚当,看这个。”
亚当的话被打断,顺着丽莎的手电望去,那是铁柜的上方。
一个脏器瓶破碎了,玻璃碎片散落在架子和地板上,周围都被浸湿。瓶中本该有的器官不见了踪影,只剩几片不知道什么残骸黏在玻璃碎片上。
“真不小心,”亚当皱眉,“这得记录一下——等等。”
他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液体,凑到鼻前。
“这个量几乎没有什么挥发,是新鲜的?”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按教授的说法,他们是这个地下室近一个月仅有的客人,除了他们,不应该有人来过。
就算来过打破了瓶子,福尔马林也应该都挥发干净才对。
老鼠?这地方老鼠这种轻体量生物来了怕是第二天就成标本。
哐啷!
思索间,从房间深处传来清晰的玻璃破碎声。
又一个脏器瓶被打破了。
丽莎吓得差点叫出声,赶紧捂住嘴巴,眼角被吓出了泪花。
亚当猛地站起,手中的平板差点掉落。
“谁在那里?”他喊道,声音在巨大的空间中回荡。
没有回答。
哐啷!
又一声脆响,这次更近了,更快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货架间迅速移动,随手推倒沿途的容器。
亚当举起手电筒,光束在密密麻麻的标本瓶间晃动,投出跳跃的阴影。
某个高大的东西在远处货架后移动,他们能看见影子却看不清实体。
“走、走、我们、必须!”丽莎的声音颤抖得不成句。
亚当脸色苍白,赶紧点头,两人齐齐转身向门口跑去,丽莎更是连扫描仪和手电都丢在了原地。
就在此时,整个地下室的灯光猛地熄灭。
“啊啊!!”
“亚当你在哪里!”
“我就在你旁边!”
“不对、我摸不到你、呜呜,别丢下我!”
“快来门口!”
黑暗中,仅剩的手电晃动,福尔马林的气味浓得令人窒息,黏腻的拖沓声越来越近,像是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地面上移动,正向他们靠近。
“手机,照亮!”亚当喊道,声音带着哭腔。
丽莎颤抖着掏出手机,点亮手电功能。光束扫过,他们看见前方货架上的瓶子一个个晃动,仿佛刚刚有什么东西经过。
他们跌跌撞撞地在标本迷宫中奔跑,心脏狂跳,门口就在前方十米处。
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前,挡住了他们逃脱的希望。
丽莎和亚当顿在原地,剧烈喘息中,光束慢慢抬高,两人的身体也一点点僵硬。
只见,挡着他们的那东西空有人形的轮廓,却没有皮肤、肌肉甚至骨架。
它的身体由悬浮的器官组成,心脏在胸腔位置缓慢跳动,肺叶随着不存在的呼吸收缩扩张,肠管如麻花般缠绕在腹腔。
所有器官都湿漉漉地滴着福尔马林液,在手机光线下反射出灰白的光。
而它的脸,是两颗浑浊的眼球,正盯着他们,眼中仿佛带着笑意。
“就按你说的那样我们换换吧。”
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咕噜咕噜带着液体晃动的声响。
“不要啊啊啊!!!”
亚当和丽莎的尖叫声在地下室中回荡,然后戛然而止。
不久后,地下室的门被推开。
哐当哐当,这是走在铁架楼梯的声响。
亚当和丽莎走到室外,站在午后的阳光下。他们的动作有些僵硬,步伐异常一致。
丽莎抬手遮了遮阳光,脸上缓缓展开一个笑容。
“该轮到我们了.”她轻声说,声音里有一种陌生的音调。
亚当点头,摸了摸后脑勺的缝合线。
“是啊,”他说,“该上课了。”
清早,医学院主楼。
杰克喘着气跑过走廊,白大褂的下摆随风扬起。他迟到了,解剖学实验课应该已经开始七分钟,霍金斯教授最讨厌迟到。
他慌张把手机放进储物柜,推开解剖室的门,预料中的责骂却没有到来。事实上,解剖室里的二十多个学生站在解剖台周围你说我笑,老师的身影不在这里。
“霍金斯教授呢?”杰克气喘吁吁地问一个同学。
“不知道,看来是迟到了。”同学笑呵呵。
没一会,他们口中的霍金斯教授穿着实验外套走了进来,但杰克注意到教授的袖口湿漉漉的,随着他的进来,福尔马林的气味好像又浓了不少。
不过这并不稀奇,解剖学教授身上有福尔马林味,就像面包师身上有面粉味一样正常。
“抱歉,教授,”杰克老实说,他怀疑刚刚教授有在外面看到自己进解剖室的画面,“我睡过头了。”
霍金斯教授转过头,动作有些迟缓。他的眼睛下有深色的阴影,表情比平时僵硬许多。
“没关系,杰克,”教授说,声音平淡,不带语调,“刚好赶上。”
霍金斯教授走到教室前方,环视学生。他的目光似乎在每个学生脸上多停留片刻,像是在清点人数。
他开口说:“今天,是解剖课,我们将进行一场特别解剖实践。”
教授点了五个学生,包括杰克刚问话的同学:“你们跟我一起去准备室,把大体老师请出来。”
一般大体老师有技术人员专门搬送,让他们来搬少有,但肯定说不上害怕。
被点名的学生带着点兴奋走出队伍,走出解剖室,前往准备室。
没多久后,他们推着五辆担架车回来,每辆车上的不锈钢托盘都承载着覆有白布的人形物体。
同学们惊讶地小声议论起来。
过年了吗?还是他们在做梦,怎么可能一节课解剖五具大体老师这么奢侈。
霍金斯教授示意将担架车推到教室中央,那五个刚去推尸体的学生站在了门口附近,挡住了出口。
杰克突然觉得不安,这种安排怎么怪怪的,他们在门口是要等什么吗?
“今天,我们将学习人体解剖的精华部分,”教授说着,掀开了第一具尸体上的白布。
那具男性尸体苍白而完整,闭着眼如同安睡。
霍金斯教授拿起解剖器械,却出乎意料地没有走向大体老师,而是转向了距离他最近,一脸茫然的学生。
“要理解人体,理解解剖.”教授说,声音突然有了种诡异的韵调,“最好的方式就是亲身体验。”
就在这时,推车上的大体老师动了。
它、他缓缓坐起,苍白的肌肤在灯光下微微颤动。
闭合的眼睛睁开,露出浑浊的玻璃体,直视着面前最近的一个女生。
学生们眼睛同样瞪大,目不暇接地眼睁睁地看着大体老师起身,看着教授的手术刀,毫无阻碍地插入了一个人的喉咙。
鲜血飞溅,这不是幻觉。
解剖室刹那爆发出海啸般的尖叫。
学生们惊恐地向后退去,有人打翻了器械托盘,不锈钢工具叮当散落一地。
“门口!”有人喊道,“让我们出去!”
杰克转头,发现那五个守在门口的学生一动不动地站着,大门已经被锁死,他们手中拿着乱七八糟的工具死死挡住,对靠近的人无差别攻击。
脸上带着完全相同的不协调微笑。他们的眼神空洞,就像,就像——
就像台上的大体老师。
杰克猛地回头,看到全部的尸体都已坐起,正笨拙地爬下担架台,拿起手术刀,对准了最近的人。
学生们恐慌地挤成一团,没有手机的他们只能试图利用各种工具进行自保。
霍金斯教授站在讲台旁,看着这混乱的现场,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今天上的课是,解剖课。”教授着重说,声音在喧嚣中奇异般地清晰可闻。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恐万分的年轻面孔,嘴角几乎咧到耳根,白板上的影子中,霍金斯教授、以及一位位大体老师的后背缝合线断开,仿佛活过来的器官扭曲飘浮,有鼻子有眼,群魔乱舞,惹得学生们愈发精神崩溃。
仿佛置身某部邪典电影一样。
“.解剖的对象,是你们。”
杰克终于崩溃了。
什么叫解剖课的大体老师站起来了?!
什么叫我们才是解剖对象啊?!
生化危机都没他们现在面临的怪物恐怖!
早知道他今天还不如直接旷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