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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雪满山中高士卧
    静蕊离渊蕴灵光,朱笔符成镇邪芒。

    心诚方可驭神力,道阻且长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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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港市的夜色如同晕开的墨汁,将白日的喧嚣与浮华渐渐吞噬。

    沈青临的工作室隐藏在一栋老式洋楼的深处,远离了街市的霓虹与嘈杂。

    这里是他修复古董的地方,此刻却成了对抗诅咒的隐秘战场。

    空气中弥漫着旧木、尘埃、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静心莲蕊的清冷异香。

    与疗养院水池旁的浓郁相比,这香气淡了许多,却更显幽微,仿佛融入了此地的时光纹理。

    黄花梨木的长案上,铺着一张洁净的白色丝绒。

    特制的保存盒被小心打开。

    静心莲蕊静静躺卧其中,脱离了水与银沙,它的光芒收敛了许多,不再是月华般的清辉,而是一种更内敛的、玉石般温润的光泽。

    花瓣依然冰凉柔韧,触手的感觉奇异,仿佛蕴藏着一个沉睡的宇宙。

    那庞大而纯净的能量,即使隔着丝绒,也让沈青临感到一阵心悸。

    这力量,与骨瓷上那股阴冷、粘稠、带着腐朽气息的诅咒之力,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一个是生机,一个是死寂。

    阮白釉站在一旁,神情专注。

    她已经换下沾染了疗养院尘土的外套,穿着一件简洁的白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她的面前摆放着一套精密的工具,与其说是制作符咒,更像是进行一场严谨的法医解剖。

    有银质的镊子,尖端细如毫芒。

    有水晶研钵与研杵,通透无暇。

    还有几支笔头材质各异的符笔,以及一小碟色泽暗红、质地粘稠的液体——据说是以百年朱砂混合数种秘料调制而成。

    “所有步骤,我都记下了。”

    阮白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清冽而镇定,带着一种科学工作者特有的严谨。

    “但理论和实践总有差距,尤其是……这种。”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这并非他们熟悉的物理或化学反应,而是涉及更玄妙的领域。

    沈青临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静心莲蕊上。

    “‘以心映月,以诚动灵’。获取它时如此,制作符咒,恐怕更是如此。”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莲瓣。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带来一种奇异的平静。

    但平静之下,是暗流涌动。

    他能感受到莲蕊内部那股力量的活跃,仿佛有生命般在呼吸。

    同时,他也隐隐察觉到一丝极淡的、来自外界的窥探感。

    不同于疗养院水池底那股古老、冰冷的意志,这感觉更像是……某种躁动不安的能量,被莲蕊的存在所吸引,又隐隐带着敌意。

    是诅咒的力量吗?

    它在畏惧,还是在试图阻止?

    “开始吧。”

    沈青临深吸一口气,拿起银镊。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缓慢,仿佛对待一件绝世的稀有瓷器。

    镊子尖端小心翼翼地探向莲蕊最外层的一片花瓣。

    就在即将触碰的瞬间,工作室里的光线似乎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复古吊灯,钨丝灯泡发出不易察觉的“滋”声。

    阮白釉抬眼,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

    “能量场有轻微干扰。”

    她低声说道,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沈青临的手没有丝毫停顿。

    镊子稳稳夹住花瓣的边缘。

    轻轻用力。

    预想中的分离并未发生。

    那花瓣看似柔韧,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韧性,仿佛与整个莲蕊浑然一体,不容分割。

    沈青临加大了少许力道。

    依旧纹丝不动。

    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并非力气的问题,而是一种……能量层面的抗拒。

    莲蕊内部的力量似乎在排斥这种分离。

    “等等。”

    阮白釉忽然开口。

    她走到长案另一侧,拿起一支细长的银针,针尖在酒精灯的火焰上燎过,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你还记得在水池边,那股意念的反应吗?”

    她问道。

    沈青临心中一动。

    “你是说……沟通?”

    “也许不是沟通,是表明意图。”

    阮白釉用银针轻轻点在沈青临想要摘取的那片花瓣根部。

    “我们取走它,是为了终结诅咒,挽救生命。现在,我们需要它的一部分力量,同样是为了这个目的。”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某种力量,回荡在安静的工作室里。

    沈青临闭上眼睛,集中意念,将同样的讯息传递出去。

    为了终结诅咒。

    为了挽救生命。

    为了让逝者安息。

    这一次,不再是为了获取,而是为了运用。

    意念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上那片莲瓣。

    工作室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那股窥探感和敌意似乎也停顿了一下。

    几秒钟后,沈青临感到指尖的镊子微微一松。

    那股强大的抗拒之力,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

    他再次轻轻用力。

    这一次,那片晶莹剔透、仿佛冰玉雕成的莲瓣,被顺利地从莲蕊上分离了下来。

    脱离母体的瞬间,莲瓣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随即迅速黯淡,恢复了玉石般的质感。

    而静心莲蕊本身的光泽,似乎也微不可察地黯淡了一丝。

    “有效。”

    阮白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莲花,果然是有灵性的。

    它能感知到使用者的意图。

    沈青临将莲瓣小心放入水晶研钵中。

    接下来的步骤是研磨。

    他拿起水晶研杵,动作轻柔而专注。

    研杵与莲瓣接触的刹那,一股冰凉的能量瞬间涌入他的手臂,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随着研磨的进行,莲瓣逐渐化为细腻的、闪烁着点点银光的粉末。

    一股比之前更加清冽纯净的香气弥漫开来。

    吸入鼻中,仿佛连灵魂都被洗涤了一遍。

    然而,那股来自外界的、充满敌意的躁动感,也随之变得更加清晰。

    它就像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吐着信子,等待着时机。

    工作室角落里堆放的几件尚未修复的古董瓷器,似乎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听闻的碎裂声。

    阮白釉猛地回头。

    “不对劲。”

    她的目光锁定在角落那只清代青花瓶上。

    瓶身上似乎多了一道细微的、头发丝般的裂纹。

    “诅咒的力量……在试图干扰。”

    沈青临的动作没有停。

    他知道,此刻绝不能分心。

    莲瓣粉末已经被小心地倒入那碟暗红色的朱砂液体中。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银色的粉末与暗红的液体接触,并没有立刻混合,反而像是油水不容般,彼此泾渭分明。

    朱砂液体表面泛起一层涟漪,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沉,隐隐透出一股不祥的气息。

    “它在排斥。”

    沈青临沉声道。

    莲蕊的力量至纯至净,而这朱砂虽是辟邪之物,调制过程中恐怕也掺杂了其他东西,甚至可能无意中沾染了雾港市某些阴晦的气息。

    两股力量,性质不同,难以相融。

    阮白釉迅速反应过来。

    她取过一根银质的搅拌棒,没有直接去搅动,而是将其悬停在碟子上方。

    她的口中低声念诵着一串奇特的音节。

    那并非任何已知的语言,音调古怪,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随着她的念诵,银棒的尖端开始散发出微弱的白光。

    碟子里的朱砂液体开始缓缓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而那些银色的莲瓣粉末,也被卷入其中,开始与朱砂慢慢融合。

    暗红与银白交织,旋转,最终化为一种奇异的、流淌着淡淡光晕的金色液体。

    一股更加强大的能量波动扩散开来。

    这一次,不再仅仅是纯净或阴晦,而是一种……融合了两者,却又超越了两者的、充满威严与力量的感觉。

    工作室里的灯光再次剧烈闪烁起来。

    桌案上的工具发出轻微的震动。

    墙壁上挂着的一幅水墨画,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那股充满敌意的力量变得狂躁起来,如同被激怒的野兽,在房间里横冲直撞,发出无声的咆哮。

    沈青临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无形的重压落在胸口。

    阮白釉的脸色也微微发白,额头上沁出汗珠,念诵的音节却丝毫没有停顿,反而更加急促。

    “符纸!”

    沈青临低喝一声。

    他抓起一支狼毫符笔,笔尖饱蘸那奇异的金色液体。

    另一只手迅速拿起一张裁剪好的、质地特殊的黄色符纸。

    符纸非纸非帛,触手温润,隐隐有暗纹流动。

    他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将全部心神灌注于笔尖。

    第一笔落下。

    金色的墨迹在符纸上蔓延开来,如同活物般流动。

    笔尖划过之处,留下繁复而玄奥的符文。

    每画一笔,工作室里那股狂躁的敌意就仿佛受到一次重击,发出更加愤怒的嘶鸣。

    沈青临的手腕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仿佛有千斤重担。

    笔尖下的符纸,也开始微微震颤,似乎随时可能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而碎裂。

    他的动作却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

    脑海中浮现出骨瓷诅咒受害者的惨状,浮现出阮白釉家族世代承受的痛苦,浮现出疗养院水池底那股古老意志的审视。

    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意念,此刻都化为笔尖的力量。

    终结它!

    必须终结它!

    阮白釉的念诵声越来越高亢,银棒上的白光也越来越亮,几乎将她半个身子都笼罩其中。

    她死死盯着沈青临笔下的符文,眼中是惊人的专注。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黄花梨木的桌案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印记。

    符咒的绘制过程,比他们预想的任何一步都要艰难。

    这不仅仅是技巧的比拼,更是意志与能量的对抗。

    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源自骨瓷的诅咒之力,正在疯狂地反扑,试图阻止这克制它的力量诞生。

    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息,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在燃烧。

    最后一笔。

    当沈青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符咒的最后一个节点勾勒完成时。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响彻整个工作室。

    符纸上的金色符文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将整个房间映照得一片金黄。

    那光芒温暖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有狂躁的、充满敌意的能量,在这光芒的照耀下,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退散。

    角落里瓷器碎裂的声音停止了。

    墙上的水墨画恢复了平静。

    闪烁的灯光稳定下来。

    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瞬间消失无踪。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那张漂浮在半空中的金色符咒,缓缓旋转,散发着柔和而强大的光芒。

    沈青临脱力般地后退一步,靠在了桌案边缘,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

    他的手臂还在微微颤抖,脸上布满了汗水。

    阮白釉也停止了念诵,银棒上的白光消散,她扶着桌子,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疲惫,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成功喜悦。

    “成功了……”

    沈青临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那张金色的符咒缓缓飘落,被沈青临小心地用双手接住。

    触手温暖,蕴含着沛然的力量,却并不灼人。

    静心莲蕊的纯净,朱砂的阳刚,以及他们两人的意志,似乎完美地融合在了这张薄薄的符纸之中。

    符文的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

    “这……就是解咒的关键?”

    阮白釉走近,看着符咒,轻声问道。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激动,也是对未知的敬畏。

    “是其中一部分。”

    沈青临看着符咒,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力量。

    “真正的解咒仪式,恐怕比制作这个要复杂和危险得多。”

    他能感觉到,符咒虽然强大,但它更像是一把钥匙,或者说是一个媒介。

    如何运用这把钥匙,去打开那把锁住三代人的诅咒枷锁,才是真正的考验。

    而且,刚才制作过程中,诅咒之力的疯狂反扑,也让他更加确定。

    这诅咒,绝非仅仅是附着在骨瓷上的怨念那么简单。

    它是有意识的,甚至可以说,是有智慧的。

    它懂得恐惧,懂得反抗。

    沈青临将符咒小心翼翼地放入另一个特制的玉盒中。

    符咒的光芒被遮挡,工作室内的光线恢复了正常。

    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温暖而威严的气息。

    “我们成功了第一步。”

    阮白釉看着玉盒,语气坚定了一些。

    “无论后面有多难,我们已经有了对抗它的武器。”

    沈青临微微点头,目光深邃。

    武器已经铸成。

    但真正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拿起桌案上那朵光泽略显黯淡的静心莲蕊。

    莲蕊依旧散发着清冷的香气,那股庞大的能量虽然消耗了一些,但核心依然稳固。

    他有一种预感,这朵莲花的作用,绝不仅仅是制作一张符咒这么简单。

    它与诅咒之间那隐秘的联系,或许会在接下来的仪式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窗外,雾港市的夜更深了。

    远处的霓虹灯光透过老式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个融合了未来科技与旧日风情的城市,隐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与危险。

    而他们,正一步步走向那最深沉的谜团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