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就是被他们选中的【推手】。”
    贝拉语气平静,却抛下一个重磅炸弹。
    莫洛斯瞳孔微缩,但表情却依旧平和,似乎根本没将她的话往心里去。
    贝拉看着少年的面容,眸光黯淡。
    “真的,是真的,请您相信我...”
    回想起某天终于燃起勇气前去执律庭的她在一丝不苟办案的警备队队员面前磕磕巴巴将自己遭遇的事情托出时,那人敷衍中带着嘲讽的笑容。
    并未如意料之中得到帮助的她失魂落魄回到家后,反而却得到了贵族的报复。
    她的女儿法尼在家里失踪,只留下了一块摩拉。
    似乎是在惩罚她的勇敢。
    时至今日,再也没有退路的贝拉抿住双唇,经历长久的思想斗争后缓缓掀起衣服下摆...
    “他、他们的人强暴了我,还用烧红的烙铁——!”
    眼角沁出泪珠,她的尊严早就被践踏到渣都不剩。
    至于将身体在外人面前毫无隐私的展露...
    她扯着嘴角自嘲一笑。
    那又怎样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最起码,这次是她主动脱去这身碍事的布料。
    “不必,贝拉女士。”
    出人意料的,一双温热的手拉住她的手腕,将已经掀到胸口的衣服拉下。
    她透过朦胧的双眸望向那双淡蓝的双瞳,里面没有鄙夷,没有嗤笑。
    有的只是亲切的关怀与怜惜。
    “很抱歉再次揭起你的伤疤。”
    莫洛斯光是想着散发滚烫热气的烙铁都没忍住抖了几下,更何况与烙铁皮肉相触的贝拉?!
    他心中满是对这位坚强女子的钦佩,想要说些什么,但贫瘠的文学储备仅能供他干巴巴一个劲的道歉。
    直到贝拉都被少年笨拙的模样逗笑后,他才挤出一句话。
    “我现在带你去执律庭进行伤情认定——”
    贝拉却摇摇头,抬手按住了已经起身的莫洛斯。
    “不急,请听完这个故事吧。”
    “我已经等了很久,不差这么一会儿了。”
    她的心中隐隐有着担忧,犹豫过后还是没将其托出。
    虽说少年只是一片好心,但她却十分怀疑再次踏入执律庭的她,还能不能再见到明天的阳光。
    “他们抢走了我的女儿,逼迫我按照他们的旨意去欺骗其他年轻的女孩。”
    “我一开始不肯,但没过多久门口就放着一个包裹。”
    “打开后...”
    她的双拳攥紧,落在膝上不自觉的颤抖。
    “里面是我女儿的小指。”
    莫洛斯呼吸一窒,几乎不敢相信听见了什么。
    枫丹的正义之下,居然真的有这么一群法外狂徒胆敢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我怕,我害怕,我认输了。”
    贝拉双眼无神,淡淡叙述如蚀骨般疼痛的噩梦。
    “我哭着求他们不要伤害法尼,让我做什么,哪怕要了我这条命都可以!”
    “但他们却伸出手指指向我邻居家的女儿...”
    “你——”
    “没错。”贝拉惨淡的抬起眼眸,“我做了。”
    莫洛斯深吸一口气,沉默不语。
    “但,却没有做到底。”
    贝拉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咽。
    “我看着她的脸,迷药无数次掐在手心又松开。”
    “我做不到啊!”
    贝拉发出一声哀鸣,崩溃地垂头捂住双眼,“她...她的笑容,她对我笑,说‘阿姨,你做的饼干真好吃。’”
    “我透过她,仿佛看见了法尼坐在餐桌旁向我招手,乖巧地讨要她爱吃的饼干...”
    贝拉再也无法控制悲伤,掩面痛哭了许久,久到屋外嘈杂的人声都渐渐散去,她才断断续续地继续说道。
    “我太懦弱了,最终目送她回到了父母的怀抱。”
    然后...
    “我收到了法尼的手指、脚趾、耳朵...”
    腥臭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贝拉颤抖地从一团血污中捧起一只耳朵。
    耳垂上有着小小的红痣,是她的女儿。
    无法克制的生理性呕吐与母亲对女儿的爱和愧疚反复拉扯着贝拉的理智,她双目涨红地在血污中不断翻找。
    鼻子、眼睛、双唇...
    她跪在地上一点点将记忆中的女孩拼凑起来,恍惚间似乎还能听见清脆的笑声。
    但当她回过神时,面前只有散落一地的碎片。
    “对不起,对不起法尼...”
    贝拉的指甲嵌入肉中,血线顺着手臂流下。
    或许只有这些来自肉体上的痛苦,才能盖过她的女儿的愧疚与思念。
    “妈妈不是好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贝拉女士。”
    望着跪坐在地上抱着双肩的女人,莫洛斯轻轻呼唤着被痛苦折磨到窒息的母亲。
    “法尼她是个好女孩,对吗?”
    “对、对,法尼是个好姑娘,她很乖,每天到点就准时睡觉,从来不和我顶嘴...”
    贝拉艰难地大口呼吸着,却依旧坚持一字一句说着。
    “她是个好女孩,我的法尼是好姑娘。”
    “她不会怪你,她会以你为荣。”
    贝拉怔怔的抬起头注视着少年,眸中满是悲痛。
    “‘妈妈保护了别的小朋友,别的小朋友就可以和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就像妈妈教我的那样!’”
    “她一定会这么说吧?”
    “会、会,她会这么说的。”
    贝拉流着泪,“我教过她,爸爸妈妈会永远陪着孩子长大。”
    “就算爸爸不在身边,他也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一直陪伴着法尼。”
    “我曾看过一本童话书。”
    直至此刻,莫洛斯心中对先前贝拉差点杀死他的恐惧才烟消云散。
    此刻的贝拉只不过是一位丢失孩子的母亲,沉溺在自责的漩涡中难以爬出。
    “童话...书?”
    “是的,是枫丹很有名的童话书,想必你也为法尼买过。”
    “童话里说,枫丹人死后会回到大海,在日光的照耀下升上云层,一起漂浮到亲人的头顶后便会落下。”
    “这就是为什么雨会让人感到安宁的原因。”
    莫洛斯蹲下身,望着女人被泪水浸染的双瞳。
    “相反,我们的泪水也会蕴含着复杂的情绪流向大海,成为他们在大海中生活的【食物】。”
    “幸福的甜蜜,懊悔的酸涩、愤怒的辣味...”
    “这些丰富的味道汇聚为我们对他们的思念,成为他们来找我们的引子。”
    “但...如果我们的眼泪里只有痛苦的苦涩的话,他们恐怕就很难找到我们了吧?”
    莫洛斯弯起眉眼,“毕竟小孩子肯定不喜欢吃苦苦的东西,会和大人闹脾气的,不是吗?”
    贝拉回忆着早些年丈夫还在时,二人在餐桌上与法尼斗智斗勇喂她吃苦种的场面后,不由得淡淡露出一抹笑。
    “对...法尼她一点都不喜欢苦的。”
    “所以,一起笑一笑吧。”
    莫洛斯伸出手,停在贝拉眼前。
    少年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如冬日中温柔和煦的暖阳,点亮了贝拉许久未放晴过的心。
    “在下一个雨季,我们一起接法尼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