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露港的晨雾还未散尽,举止怪异的男孩蹲在码头潮湿的木箱旁,指尖抚过一枚生锈的怀表。
    表壳内嵌着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璃月风格的屋檐下,男人搂着妻女笑如春阳。
    "他说...想看一眼女儿出嫁。"
    磷火在左眼跳动,男孩低声呢喃。
    自言自语的话却得到了犬吠的回应。
    旺财——那只纸折的纸犬,此刻正焦躁地刨着甲板缝隙。
    它突然狂吠。
    玄青猛地起身,怀表链缠在腕间叮当作响。
    磷火勾勒出货船轮廓——正是三日前被查封的"灰鹳号"。
    虽说【器官贩卖案】在璃月与枫丹的努力下已被解决,但看似完美的结局下那些因此而离去的灵魂们却依旧停驻原地,泣血哭啼。
    ...在岳衡登船时,男人曾笑眯眯的询问他要不要一起离开。
    玄青一把甩开了在天璇星虚伪的浅笑中伸出的手——这个男人什么都清楚,但还是虚情假意的问着这种话。
    “啊...还真有墨老年轻时的风范。”
    岳衡左手搭上右腕,用眼神拦住秘书动作的同时扭着手腕,神情不改。
    “放心,墨老说过,出现在璃月的尸首你不必担忧,他会处理好的。”
    他的眼神看似无意地转向不远处正准备起航的商船。
    “但迷失在枫丹的璃月人,就得拜托你带他们回家了。”
    “我自然会。”
    玄青腮帮子微微鼓起,“我说过会带它们回去的。”
    “那就交给你了,赶尸匠先生。”
    在岳衡步向船只的欣长背影后,被灰白发丝挡住的右瞳缓缓抬起,微红的耳根下响起轻声的反驳。
    “...是、是学徒。”
    腐烂的鱼腥味里,他在旧日的画面中看见蜷缩在底舱铁笼中的男人,脖颈还烙着德洛斯特的家徽。
    "原来你在这里..."
    ————
    沫芒宫廊柱下,莫洛斯正踮着脚,试图摘下卡在树梢的档案袋。
    天知道洛朗这倒霉复律官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是平坦无碍的路,他愣是能被突如其来的妖风扰了眼,左脚绊右脚后扑通一声向坐在办公桌面前的莫洛斯行了个大礼。
    手中的档案袋也就倒霉地从大开的窗口飞了出去。
    莫洛斯:......
    根据岳衡提过的璃月习俗,他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掏出塞着摩拉的“红包”送到慌里慌张的青年手里?
    很明显,西索尔从未想过居然有人就连跑腿活都能搞砸,并没有为这位倒霉的新手复律官留有更多的时间。
    一项一项工作应接不暇,目睹了他绝望的崩溃后,莫洛斯选择做个仁慈的上司,摆摆手让他离开,剩下的他来搞定就是。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工作时间没坐在沫芒宫里享受着闲暇时光,而是在这艰难地够吊在树梢的牛皮袋。
    深蓝常服的下摆沾满草屑,晨光将他狼狈的模样镀成金边。
    作为少年隔壁办公室的男人隔着玻璃目睹了一切。
    半晌后,那维莱特走出沫芒宫,唇角罕见地绷紧,与神情一僵的莫洛斯打了个照面。
    "需要帮忙吗?"
    "当然不用!"
    他赌气般扯动枝条,惊起一群白鸽。
    实则在担忧那维莱特会对堂堂水之神眷属,却困于身高缺陷而起疑,于是赶忙收回扒在树干上的右腿,强装镇定道。
    “这是在锻炼!一日之计在于晨,是岳衡先生教给我的理念!”
    岳衡...
    回忆起那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那维莱特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树梢上摇摇欲坠的某物。
    似乎是因为某人的暴力举动,它即将从树上掉下。
    “当心...”
    “嗷——!”
    可惜那维莱特善意的提醒,因“岳衡”二字带来的记忆晚了些出口。
    莫洛斯一手抱着牛皮袋,一手捂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道。
    “今、今天的晨练就告一段落,我先走了!”
    一转眼便没了影子。
    至于在莫洛斯逃离后的十分钟,继续办公的那维莱特听见来自门口杂乱的脚步,以及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他的视线短暂从充斥着严肃的公文上抽离,唇角微抿,勾勒出一抹微笑。
    纸张上“那维莱特”的签名变了些模样——对于一向一丝不挂的最高审判官来大人来说,这种工作失误也是难遇的事。
    以至于负责检查的复律官没过多久还特意跑来了一趟,举着明显与其他签名不同的公文前来询问为此负责的那维莱特。
    直到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才拍拍自己怦怦直跳的小心脏,道歉离去。
    ——他是真怕有人敢伪造最高审判官的签名!
    ————
    深夜的海露港飘着细雨,莫洛斯披着外衣,看墨玄青将七盏灯摆成北斗。
    旺财衔着怀表端坐阵眼,青磷火顺着铜钱铺就的星路蔓向海面。
    海浪突然翻涌如沸,磷火裹着数具白骨浮出水面。
    怀表咔哒开启,虚影自骸骨间升起——璃月商人最后的光景在雨中重现:
    德洛斯特的私兵将他拖进货舱,烙铁灼皮的声音混着惨叫,而甲板上贵族们正举杯庆贺新购的庄园。
    "爸爸!"
    幻象中冲出个戴红盖头的新娘,璃月制式的嫁衣刺得玄青左眼灼痛。
    亡灵执念化作思念,本该于夜中深眠的女人却再次与不告而别的、失职的、厌恶的...
    以及深爱的父亲重逢。
    出嫁时父亲未至的遗憾在梦中弥补。
    在新娘的眼中,如雪纷扬的漫天纸钱却化作父亲幼时归海后常为自己带回的外国花朵——花语是纯洁的爱与遗憾。
    "他要的不是归乡..."
    玄青额角沁汗,引魂铃的声响愈发尖锐。
    横渡如此之远的距离唤来女人的意识,至关重要的决定点却并非玄青付出的百倍努力。
    而是女人对父亲,也是父亲对女人的爱。
    世间万物,唯有爱能横跨千里而不惧,成为联系这段遗憾的纽带。
    "是亲眼见证诺言!"
    也是在这一刻,莫洛斯终于彻底理解了玄青曾多次说过的话。
    【赶尸匠渡的是执念不是尸身】
    渡的是灵魂的执念,渡的是遗留的亲缘,渡的是未尽的遗憾...
    渡的是未说出口的爱。
    也渡的是赶尸匠为此奉献终身的愿望。
    “...回家吧,异国的先生。”
    “我以水之神眷属的名义,拒绝你的留境。”
    “比起陌生的枫丹,温暖的璃月还有一盏灯为你而亮...等待你的归途。”
    ————
    十五日后的露景泉旁,忙里偷闲的莫洛斯咬着吸管翻阅《跨国执法协作新规》。
    晨露沾湿的卷宗上突然投下道修长阴影。
    "最后一批亡魂在昨夜入了地脉。"
    那维莱特将璃月来信压在苹果泡芙下,"墨玄青先生留了谢礼。"
    靛蓝锦囊中躺着枚犬形剪纸,尾巴用红线补的裂痕。
    莫洛斯对着阳光细看,噗嗤笑出声:"旺财的卖身契吗?"
    "或许只是它褪下的躯壳。"
    那维莱特可疑地顿了顿,“还有…‘离苹果远一些’是什么意思?"
    “汪——!”
    望着下一秒消失在眼前的苹果泡芙,与平躺在包装盒中的纸犬,少年呛咳着涨红脸,指尖水珠弹向男人领结。
    那维莱特未躲,任由水珠在领针上绽开。
    “它、它真的是旺财?!”
    “不...我没有在它的身上感受到那只纸犬的气息。我觉得只是残留的少许意识。”
    鸽群掠过晴空,远处复律庭传来西索尔训斥洛朗的声响,混着杰西卡肆意的嘲笑。
    芙宁娜的下午茶铃叮咚响起时,莫洛斯正踩着喷泉边缘够鸽子。
    那维莱特坐在长椅上,听少年兴奋比划岳衡寄来的信件内容。
    "岳衡先生邀我等几个月后去璃月过海灯节!还说可以教我打算盘..."
    海风捎来远方的铃音,男孩与旺财在璃月山道上欢跃。
    怀表安然躺在新娘妆奁深处,水雾凝成的父亲虚影,终于随第一缕晨曦消散在女儿含泪的笑靥里。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