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默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刚刚波才的问题。

    众人看向一旁的孙坚三人。

    三人后背都湿了。

    毕竟勇猛是一回事，这种一言不合就要死亡的感觉，可并不好。

    尤其是孙策、周瑜才九岁。

    “在回答波渠帅的问题前，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方默笑呵呵地问道：“什么是治世之能？”

    一群人抓耳挠腮了半天，却显然回答不出来。

    虽然孙坚三人眼神流动，但三人却并没有开口。

    还是那句话，他们又不是反贼，为何要参与其中？

    “治世之能说白了其实就是政治，而政治其实很简单。”方默笑呵呵地说道：“将朋友搞得多多的，将敌人搞得少少的。”

    周瑜瞪大了眼睛。

    孙坚一双眼睛眯了起来。

    孙策……

    满脸迷茫。

    “那么问题来了……谁是朋友，谁是敌人？”方默反问。

    “我知道！百姓是我们的朋友！”张宝说道。

    一群人纷纷附和，还连带着恭维。

    张宝十分骄傲。

    周瑜低下了头，并没有表现什么。

    实际上，他的内心远不如外表那么平静。

    “之前很多人都抱怨，我制定的军规十分苛刻，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另外还有人认为你们都已经是人上人了，应该开始享受，应该开始作威作福……”

    方默扫视全场，没有一个渠帅敢与方默对视。

    也就只有张角全然无惧地与方默对视。

    张梁都有些心虚。

    张宝一脸羞愧。

    “我当然知道大家都过苦日子过惯了，如今好不容易有粮、有钱，自然想要享受，想要成为人上人，这件事很正常，因为哪怕是我，也有这种想法。”方默回答。

    众人瞪大了眼睛。

    “但是……不行啊！”方默苦口婆心地说道：“我们现在真的安全了么？未必吧？这丹阳郡里，有多少人想要杀我们而后快？又有多少人想要和外面里应外合的灭掉我们？恐怕各位家里的家仆们，都在谋划着怎么砍了你们的脑袋献上去领奖。”

    众人色变。

    “朝廷说，我们是反贼，可我们犯了什么罪？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想要吃饱穿暖，这一点想法，有错么？”

    “没有错！”周仓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想要吃饱穿暖，没有错！”

    “是啊。”方默说道：“我们没有错，那么朝廷就有错了么？”

    一群人面面相觑，满脸茫然。

    “朝廷其实也没错，因为我们的确扰乱了秩序，的确杀了不少人。”

    “可既然朝廷没错，我们没错，那为什么我们成了反贼？为什么朝廷要来杀我们呢？”

    一群人鸦雀无声。

    孙坚三人若有所思。

    “简单来说，因为人多了。”方默列举了一下例子。

    “因为人多了，粮食不够吃，再加上贪官污吏上下其手，朝廷又不可能精准打击，这才导致了‘岁大饥、人相食’的惨剧！”

    所有人愕然。

    因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

    “我并不是专业农民出身，也没种过土地，但我知道，随便将种子丢进去，除草、灌水并不能让粮食有多少产量！”方默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再次震惊了所有人。

    “哈，是不是感觉不可思议？我一个少天师，不想着兵法，不想着治理治下，想的竟然是种地。”方默笑着自嘲道。

    “少天师仁义！”三十六渠帅起身对着方默行礼道。

    就连张梁和张宝也站了起来。

    只有张角轻抚须髯，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兵法可以学。

    治理治下也可以学。

    但唯独种地……

    却是没人愿意去学。

    屯田，是一门学问。

    可惜，在这个年代，并没有人重视。

    有权有势的人，只会想着从底下人的口袋里掏走最后一枚五铢钱。

    他们永远不会去考虑这天下的百姓到底能不能吃饱。

    就连孙坚也一阵惭愧。

    他虽然自称将军，但也从来没有去考虑过这些。

    甚至反而还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孙策和周瑜虽然聪慧，但这就有些超出两人的理解了，所以只是一脸迷茫。

    实际上，要不是因为再不屯田就要饿死，曹操也不会重视屯田了。

    “所以……回归最初的问题……”方默笑着问道：“波渠帅问我为何不杀了孙家、周家，而要留着这两家人的性命……”

    “我就是为了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方默知道大部分的渠帅文化程度并不高，所以再次解释起来。

    “既然我们和大汉朝廷的对立无法避免，那么我们就要知道，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

    “百姓当然是我们的朋友！因为我们就是百姓出身！”

    “但百姓之外呢？分为世家门阀，分为朝廷鹰犬。”

    “大汉王朝四百年，其中定都长安的为西汉，定都洛阳的为东汉，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西汉的时候，我们虽然也遭遇到了各种问题，但百姓还能生活下去，可到了东汉，却一直出现各种问题呢？”

    所有人满脸疑惑。

    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东汉不是西汉，或者说……东汉早就已经成了一个名为‘汉’，实则已经全新的朝廷……”

    “我知道！”张曼成双眼放光，“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东汉杀了‘苍天’，所以我们太平道要拨乱反正！”

    方默：“……”

    孙坚三人：“……”

    张角三兄弟：“……”

    “啊！我就说为什么咱们的口号念起来提气，原来我们才是正义的！”波才一脸恍然大悟地说道。

    “少天师威武！”

    “少天师威武！”*35

    “那只是口号！口号懂么？这个世界没有仙神！没有苍天！”方默没好气地吐槽道：“骗一骗底下人也就罢了，别把自己骗了！”

    一群人尴尬低头。

    这只是插曲。

    方默继续说道：“大家想必有疑惑，既然当初西汉的那些老人们也没死亡，怎么两个汉朝还不一样了？”

    周瑜目光炯炯地看向方默。

    因为这正是他的疑惑。

    “让我们回到西汉之末年，西汉末年，王莽篡位，自立新朝，斩断了大汉两百年的延续，之后东汉光武皇帝刘秀，重新统一全国，开创‘光武中兴’。”

    这一段历史有的人听过。

    有的人没听过。

    但如今听到方默提气，众人还是感觉热血沸腾。

    “但……当时的刘秀，却给后世子孙留下了一个致命的毒药，而且如今，这个毒药已经病入膏肓，再无良药可医。”方默回答。

    众人不解。

    张曼成询问道：“敢问少天师，是何物？”

    “世家门阀。”方默语气平静地说道。

    “竖子安敢！”孙坚一下子站了起来，要不是立刻被其他渠帅按头的按头，按脚的按脚，非要暴起伤人不可。

    但方默却并没有指责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让众人散开。

    “行了，知道你是为了保全孙家，不过你既然已经进了这丹阳郡，迟早的事情而已。”方默笑呵呵地说道。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孙坚不是失心疯，而是害怕。

    害怕今日之事传出去，周家还可以将过错都推到周瑜身上。

    可他孙坚却是孙家家主！

    人们不会在意孙坚此时是阶下囚状态。

    人们只会知道，孙家和黄巾军密谋造反！

    孙家要么跟着黄巾军一同造反，要么……

    孙家死无葬身之地！

    所有原本对于方默心里还有些不满的渠帅，立刻心里一紧，看着那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的方默，第一次只感觉毛骨悚然。

    孙坚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恨不得立刻就死。

    可惜……

    所有人都防备着他去死，他嘴里甚至还被塞了一团破布。

    就连自杀也不可能了。

    恩，同样待遇的还有孙策和周瑜。

    两人也如丧妣考。

    方默的声音还在继续。

    “正是因为当年光武皇帝的起家是借助了门阀世家的力量，所以才坑了东汉，导致东汉的朝廷再也无力控制地方，这也让东汉的所有州郡，都成了名义上尊东汉朝廷为尊的藩国，换句话说，现如今的东汉，只是一个披着‘大汉’皮的春秋战国而已。”

    所有人心有戚戚。

    孙坚急怒攻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张角上前，一番针灸之后，孙坚被救醒。

    不过他却装死。

    张角等人也不理他。

    方默笑着说道：“这些世家门阀随着逐渐做大，他们控制地方财政，把持地方军队，听调不听宣，已经成为东汉顽疾，可偏偏，因为东汉朝廷本身就是被这些世家门阀帮助建立的，所以他们本来就有着从龙之功，所以想要根除这种情况，就只能杀！”

    张角三兄弟这才知道，为什么方默之前的杀性竟然那么大的原因。

    “呜呜……”周瑜突然间站起来挣扎着呜咽。

    方默让人为他去掉口中的布条。

    “敢问……少天师，学生有疑问！”周瑜如今也算是视死如归了，他知道，自己今天不论答不答应，周家都必然要他死。

    既然怎么都要死，那就做个明白鬼。

    “哈，我都没出师，自然不会收徒，你叫我少天师即可。”

    “少天师……如果将世家门阀全都杀了，那这天下，如何治理？指望大字不识一个的百姓么？”周瑜认真地说道：“而且您怎么能确定，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世家门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