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程子煜也没上前跟陈廉套近乎,全当无事,转身面朝东华门。
    在他看来,陈廉必然是要充当替罪羊,终结这场闹剧。
    这些中秋糕点,兴许就是他在京都吃的最后一顿吧。
    另一边,陈廉早已敏锐的察觉到了程子煜的眼神。
    他一样不在意。
    他当然知道自己跟随十三皇子来参与皇家诗会,不符合政治正确。
    但他明日能不能度过这场死亡危机都要打个问号。
    哪里还在乎此行会不会遭人诟病。
    如果实力允许,他甚至都敢冲进东华门刺杀狗皇帝!
    吃了两块甜酥的糕点,陈廉咂了咂嘴。
    又等了两刻钟,忽然一个太监从东华门跑了出来,正是尚公公。
    程子煜一看就急忙迎上去。
    两人在门口完成了字条的交接。
    程子煜捧着字条折返回来,对着一众马车上的智囊团,振声道:“睹月思故,低头看影。”
    下一刻,全场鸦雀无声。
    大家都在品味着字条上的这八个字。
    尤其是那些皇子的智囊,立刻开启了头脑风暴。
    “乍一听,这似乎是怀念故人,如今形单影只的意思……”
    邬有道先抬头望月,接着看着马车下的影子,喃喃分析道。
    陈廉的第一反应也是如此。
    他差点都忍不住默念了李白的床前明月光了。
    而且,他都怀疑皇帝是不是看着月亮,怀念起了前太子这些人。
    但是,根据他对狗皇帝的印象和认知,狗皇帝哪有这么温情脉脉。
    “不对,没这么简单。”邬有道也是同样的判断。
    他们需要先破解皇帝字条上的真实意思,再作出对应的诗词。
    但是皇帝的心思实在太难猜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此时,已经有人开始挥笔在纸上书写了。
    其中就包括卓新亭。
    只见他在一张金色符纸上,用潇洒的姿态写了一会,随即,就看见符纸上的文字悬浮飘动了起来,在半空上汇聚成了一个字:真!
    真字符!
    只是谁都不知道卓新亭是写出了什么诗文内容,能化作这个“真”字。
    当然,他的这个真字符被送进去宫内,如果能引发皇帝的圣物发生共鸣,就意味着契合了皇帝的心思。
    到时字符背后的诗文内容也会具体展现出来。
    “真,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邬有道喃喃低语,忽然醒悟了一下,道:“我懂了,卓新亭是觉得字条上的内容,是意寓着世间的过往皆是镜花水月、虚影浮尘,唯有站在影子之上,立足当下才是真。”
    陈廉想了想,也觉得卓新亭用这个思路翻译皇帝的哑谜,还有些见地。
    这是否意味着皇帝想要释放信号,想要搁置前面的那些纷扰和争议,从现在开始励精图治、重整山河?
    但邬有道接着又摇了摇头:“但我觉得这依旧还没领悟到圣上的深意。”
    陈廉问道:“何以见得?”
    邬有道指了指地下的影子,道:“影子本就是虚,既然要立足当下求真求是,就不该再低头看影。”
    陈廉也顺势看了地上那些被月光拉得斜长的影子。
    有马车的影子,有一个个人影,还有宫墙的影子……
    忽然,陈廉的目光定格了一下。
    他注意到东华门之下,有一个古怪的影子!
    抬头看去,他才发现那是东华门内侧,御龙台殿宇折射过来的影子!
    准确来说,是御龙台殿宇的屋檐,檐角的兽头!
    由于月亮的方位,此刻折射到东华门门口的兽头影子,似乎是……
    陈廉一时间分辨不出,想了想,就道:“可以下马车走动吗?”
    “当然可以,只要别越过东华门即可。”邬有道回道。
    陈廉立刻跃下马车,直奔东华门而去。
    “诶,你作甚?快止步!”
    程子煜看着迎面跑过来的陈廉,立刻指着对方喝道。
    陈廉置若罔闻,直接奔到了他的跟前。
    “你到底想作甚!找死吗?”程子煜急了。
    “我就来这转转,近距离领悟圣意。”
    陈廉皮笑肉不笑:“放心,程大人,我不会越雷池半步的。”
    “你心里有数就好。”程子煜压低声音道:“泰王殿下此时正在里头,受圣上委派,负责主持诗会,若是表现得好,兴许能龙颜大悦,皇恩浩荡。”
    他的潜台词是提醒陈廉安安心,祈祷孙英姿在里头能博得皇帝的欢喜满意,宽恕他们这次的鲁莽行径。
    陈廉则自顾自的绕着程子煜走了起来。
    “诶诶,你又干嘛?你这个人!”程子煜扭头瞅着陈廉的古怪行动。
    只见陈廉一直探着头,巴望着东华门的里头。
    望的时候,他又不时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
    一直绕着程子煜走了两三圈,陈廉忽然击节叫道:“我懂了!”
    “嗯?”程子煜一头雾水,来不及询问,就看见陈廉兴冲冲的跑回向马车。
    而马车队伍里的智囊们,也早已纷纷投来注目礼了。
    那个卓新亭因为已经答完了,闲来无事就走到了十三皇子的马车旁,向邬有道调侃道:“邬兄,你这个朋友倒是真有趣,在这东张西望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跑来皇城做贼踩点呢。”
    邬有道则一言不发。
    等到陈廉走回来后,他问道:“陈兄,你看出了什么吗?”
    陈廉立刻点头,却没急着回答,反问道:“邬兄,你知道龙生九子的故事吗?”
    邬有道怔了怔,回道:“自然知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那么,御龙台屋檐上,檐角的那些兽头,你可知晓?”陈廉追问道。
    邬有道也探头看了几眼,轻轻点头:“知道,但御龙台的屋檐上,我听说只有八个兽头。”
    “从前据说是有九个的,少了哪个,你可知道?”
    “也知道,是龙二子,睚眦。”
    邬有道愈发纳闷了。
    卓新亭讥讽道:“你在这故弄玄虚什么,是不是觉得特立独行,能引来里面的关注?哗众取宠,不知所谓!”
    “你滚!”陈廉板着脸道:“是想在这偷听作弊吗?”
    卓新亭气得脸都绿了,一摔袍袖,恨恨道:“我倒是要看看你这无名之辈能有什么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