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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章 他不及裴余时
    他与成景淮之间,既非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更不是臭味相投、狼狈为奸。

    他心中清楚,清玉大长公主是老太爷不可触碰的逆鳞。

    一旦得知成景淮竟将老太爷与大长公主之间的旧事泄露于外人,老太爷必会震怒,而震怒之下,成景淮绝无活路。

    成景淮与裴春草暗通款曲,使他沦为整个上京的笑柄,此恨难消,此辱难忘。

    他就是要借老太爷这把刀,取成景淮的性命。

    他预想了老太爷的盛怒,却未想到,这份怒意会如此决绝,斩断所有情面与血脉羁绊,直接要他殉葬。

    “祖父!孙儿是您亲口赞许、最得意的后辈啊!”

    “您……就丝毫不念血脉亲情吗?”

    成老太爷嗤笑一声,眼底尽是毫不掩饰的轻蔑,言语间也不再顾及成景淮的自尊心“得意?你也配?”

    “这些年,你占着长房嫡子的名分,享尽全家资源,结果呢?既未能进士及第、金榜题名,未在文人士子中搏得寸名,武也不能建功立业、有所建树。”

    “便是一头猪,享尽这般栽培,也该飞升了!”

    他既已问出口,心中便已了然,成景淮绝对脱不了干系。

    既然如此,他无需,也不必再给成景淮留丝毫颜面。

    府中一切荣华富贵皆由他而生。那么,不令他委屈,不逆他心意,不迫他忍下那吞蝇之恶,自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大不了,就让这富贵荣华烟消云散了也未尝不可。

    当年,他仅仅是五品光禄寺少卿家的次子。

    他父亲的功名官位,也非凭本事挣来,而是倚仗后宫关系才勉强维系。

    身为光禄寺少卿家的二公子,他早看清自己螳臂当车,护不住清玉;人微言轻,更不配得到她的真心。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以表兄之名,将她之忧急视为己任。因此,当清玉宁愿自伤也要嫁与裴余时,他仍献上自己唯一能献上的忠诚,不遗余力,助她如愿。

    彼时,贞隆帝心意已决,定要让清玉远嫁北胡。

    贞隆帝的意志坚如磐石,绝非旁人所能动摇。

    在帝王一念面前,他所有的心思智谋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如同蚍蜉撼树,徒劳无力。

    后来,清玉选择了已显露峥嵘之色的荣后。他眼见于此,也顺势登上了荣后这条船,为荣后效力。

    荣后并非过河拆桥之辈。

    改朝换代后,荣后非但为他引荐天下名儒,助他科举入仕,更容他在地方大刀阔斧推行新政、清剿匪患。即便面对朝中大小官员的屡次弹劾,荣后也从未心生猜忌,给予他充足时日积累政绩,终能一鼓作气,直抵大乾权力中枢。

    他常想着,只要自己的官位足够高,权势足够重,便能更好地护得清玉一世周全,让她万事顺遂如意。也更能回报荣后的知遇之恩,为她在朝堂之上荡平前路,开创一番崭新天地。

    女子欲掌权柄,谈何容易。

    那些年做荣后手中的利剑,他四处树敌,亦曾被斥为“疯狗”。

    细细回想,他最初向上攀爬的全部动力,都源于那份刻骨的无力和自我厌弃。

    他再也不想品尝那种被迫退让的锥心之痛。

    什么光耀门楣,那时根本不在他思虑之中。

    他对成家,并无多少归属之感。若说还有唯一眷恋,便是他的母亲。

    毕竟那时,他的父亲为了攀附永宁侯府,竟试图将清玉说与裴余时那寡廉鲜耻的庶兄,为其牵线搭桥。

    父亲待他,同样也毫无慈爱之心。

    可世事何等讽刺。

    究竟是什么,让后来的他生出了要护佑儿孙、让成家基业常青的宏愿?是血脉的牵引,还是权力的另一副面孔?

    他原想用一生去证明自己强于裴余时,最终却用一生印证了自己的不及。

    就连他引以为傲的、对清玉的真心,在比较之下,竟也成了最为不堪的一处。

    这才是他最挫败,也最觉得羞耻的。

    清玉在世时,曾想为裴余时纳妾以延绵子嗣,却被裴余时断然回绝。他立誓要坚贞不渝地守护清玉,并用一生践行了此言,终身未纳一妾,未置外室,更无半点血脉流于外间。

    清玉死后,裴余时并未放纵欲望,沉溺声色,而是径直前往佛宁寺清修,与青灯古佛为伴,为清玉的往生虔诚祈福。

    平心而论,他向来有些瞧不上裴余时。

    既无真才实学,又资质平庸愚钝。

    在他眼中,裴余时唯一的优点,便是那显赫的家世。

    有一个出身高贵的母亲,以及位高权重又极其疼爱他的外祖与舅父,足以在那场风暴中庇护清玉。

    然而……他错了。

    事实证明,他错得何其离谱!

    那个看似愚钝的裴余时,却怀着一颗不显山露水的赤子之心。

    璞玉之心,知足常乐,更是一诺千金。

    仅此一条,他便足以将天下绝大多数男子甩在身后。

    清玉终究是清玉。

    上京城适龄儿郎何其多,她却能慧眼如炬,精准地识出裴余时这颗蒙尘的明珠,而非自以为深情如许的他。

    他比不过裴余时。

    这一刻,成老太爷终于看清了现实,也认清了他自己几斤几两。

    一个早已娶妻生子、儿孙绕膝的他,有何脸面再奢望清玉?倘若因他的行事疏漏和家族内斗、儿孙争抢,累及清玉身后名节,那才是百死难赎其罪!

    他死不足以。

    那些倚仗他铸就的荣华却行差踏错之辈,同样死有余辜。

    所谓树倒猢狲散,待他这棵大树倾颓,成家自然烟消云散。

    他的那些后辈,若能甘于平凡,做个衣食无忧的富贵闲人,安稳度过此生,何尝不是一种福分。

    成老太爷的思绪飘远,神情由最初的缥缈恍惚,渐渐转为果决与坚定。

    承恩公府既想拿捏他,便休怪他先断其一臂,让其好生剜掉一块肉!

    尤其是在陛下意欲立储的紧要关头。

    他想,承恩公府必将为此悔青肠子!

    真是他在这竹楼里修道久了,久到让人忘记了他是凭着何等狠辣的手段爬到高位的!

    成景翊暗自察言观色,心头骇然。

    他只觉得老太爷此刻像极了一座正在屏息的活火山,表面沉默,实则下一刻便要喷薄而出,令周遭生灵俱灭,生机断绝。

    谁来告诉他,老太爷到底在想什么,又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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