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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是吉是凶
    京郊 草屋内

    黑夜里,寒光凛凛剑锋抵住男子喉口,他双腿打颤,惊恐万分。

    “小人啥都没有……您到底要什么啊……大人……”男人双腮凹陷,眼下乌青,邋遢胖硕,衣衫破旧,说话都不利索。

    剑锋又近了一寸,害怕得一动不动,面色惨白,双目浑圆。

    未歇蒙着面,回道,“你的命。”

    手起刀落,来不及反应,倒地身亡,渗出大片鲜血,他收起剑,冷冰冰打开大门。

    陆逢站在门口,目光深深。

    未歇拱拳弯腰,“阁主,办妥了。”

    陆逢望着天上若隐若现的一轮缺月,不知在想着什么。

    未歇迟疑,“阁主,会不会太冒险?”

    陆逢要亲自进宫。

    上次截人,岑枝高热昏厥,他直接转身离开。未歇实在看不下去,偷偷简单处理后,将人送到齐贞面前。

    只闻折枝,清脆一声。

    未歇怔怔去瞧,带着花苞的梨枝被陆逢紧紧攥在手心,毋庸置疑,这次,他必须要得到。

    玄色的披风猎猎作响,陆逢垂手而立,银发如瀑,泻满肩头,衬衣带着点红,月影挂在妖冶的面容上,映衬出丝丝寒意。

    “呵,未歇,该说你傻……还是蠢呢?”

    他尾音没有半分停留,轻飘飘一句话,被吹到未歇耳朵里。

    未歇迅速跪在地上,掷地有声,“属下绝无半分异心!”

    “涧春阁在上京这么久,怎么你一回来,我们就暴露了?嗯?”挑着眉梢,居高临下看着他。

    “蠢货。”

    “一个女人,就能惹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了?我们的大计才刚刚开始,要是再出这些事……”后半句,他并未说出口。未歇鬓角已经冒出冷汗,低头答是。

    陆逢漆黑的眸子终于有了点亮光,神色宁和泰然,“我要亲自进宫。”

    未歇知道陆逢的性子,“属下会打点好一切。”

    陆逢淡淡,“尸体处理干净,别像上次一样。”

    “阁主可是有什么想法?”

    万钱生性好赌,借高利贷去赌博,白纸黑字,不可抵赖,涧春阁说一不二,准备把他剁了,惊恐独自出逃,为活命,出卖涧春阁,致使涧春阁损失大半。

    陆逢五指按住他肩膀,咯吱咯吱响,鼻间轻蔑哼声。

    未歇死死扣住衣摆,“属下多嘴,阁主恕罪。”口中腥甜,疼痛难耐。

    陆逢适才松了手,掌心重重拍了下肩膀,“去办吧。”

    “未歇,你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我这样的怪胎,父母厌恶,众人唾骂,也只有你会愿意陪在我身边,不要让我失望。”

    沉到夜色里。

    未歇掀开衣角,肩头乌青发紫,倒吸一口凉气。药瓶坐落在他身侧,又是这样,伤他一次,给他一颗甜枣。

    他将药攥紧,藏在胸口,强忍疼痛,处理了尸体。

    第二日一早

    城东县衙门口出现了一具尸身,身上全是鞭伤,面色全非,趁着没人发现,将人抬进去,关上门。

    仵作查验后,确认死在昨夜,身量对得上。

    知府得知,脸色不好看,谁不知道万钱从前在他家做工,因为手脚不干净,被他儿子常年欺辱打骂,赶出家门。

    他那混账儿子,嫌他爹官大,前前后后干了不少坏事,都被他压了下来。

    后来有一次,竟敢强抢民女,没得手,出人命了,恰好被万钱撞见,为了让万钱和女方闭嘴,上上下下打点了好多。谁知万钱摇身一变,傍上了涧春阁,他不敢轻举妄动,暗中观察。

    万钱一死,所有人都会觉得他儿子无法无天,定然与此事脱不了干系,要是告到圣上那,谁也吃不了兜着走。

    为了官途,强压下这件事。

    官员们都是串通好的,自然乐意奉陪。毕竟那点民脂民膏,谁都想尝尝。

    未歇办事效率很高,陆逢又会些江湖易容锁骨术,好在成了。

    他如今是新晋的观星台司正。

    观星台负责卜卦,占卜吉凶。宫里娘娘十分信奉这些,大家成日神神叨叨,没有人那么注意他,也没那些时间。

    还没过几日,他就碰到了熟面孔。

    “陛下。”规规矩矩站在一边,众人齐声喊。

    齐贞左挑挑,右捡捡,都是些占卜用的铜钱,龟壳什么的,他也看不懂。

    齐贞有些怀疑盯着他,眼底冒出几分探究。

    陆逢坦然应对,练习了好几遍的术语,可算用得上。

    “回陛下,微臣是观星台新晋的司正,雪尽。前司正是微臣的师父,师父不久前故去,便由微臣继承他老人家的衣钵。”

    (春到南楼雪尽,惊动灯期花信。

    ——宋代万俟咏《昭君怨?春到南楼雪尽》

    春近南楼,积雪消融,仿佛惊醒元宵灯火,百花绽放。

    灯会相见,没有落雪,是以雪尽。)

    其他人纷纷落泪,前司正极其清廉,一把年纪就一个入门弟子,儿女都不曾有,呕心沥血一生在这观星台上,死之前还如平时一般,留在座位上,安稳祥和。

    还是雪尽晨起问安,才发现异样。

    有人附和。

    “雪尽师弟年岁小,担得此位,我们皆无怨言,老司正他老人家,就他这么一个独苗,泉下有知,也安心了。”

    齐贞听他这么一说,才慢慢想到前司正曾为他占卜过,说他一生注定孤寂,亲缘淡薄。

    他当时震怒,现在想来,还有些愧疚。

    齐贞看着乌泱泱的一群人,让他们都退下。

    径直走到雪尽身前,目光森森,“听闻占卜师占卜,是与天作对抗,轻则生病,重则折寿,年纪轻轻,干嘛不去干点别的?”

    很平淡朝他行礼,滴水不漏:

    “回陛下,喜欢观星占卜一术的人,并不会考量这些。师父能做的,雪尽也能。”

    雪尽有野心,齐贞喜欢。

    齐贞忽得大笑,指着桌上的玩意,“那你帮朕算算,朕看看准不准?”

    雪尽颔首,十指修长,双瞳清亮,玉貌白袍,真真是两袖清风,仙骨风度。

    他凝神静气,端详了小半会儿,掐指算了两下,幽幽吐出一口气,绕到屏风后倒了一盏清茶放到对面。

    “陛下想问什么?”

    齐贞觉得这人很熟悉,继续试探道,“若是有人算出朕一生孤寂,司正以为,是吉是凶?”

    雪尽敛声,作了个请。

    “陛下是真龙天子,吉凶不敢贸然侵犯。”

    周围不时有风吹过,殿内静得骇人,二人各执茶一盏,四目寒意煽动。

    齐贞,“雪尽司正,不知家住何处?”

    雪尽轻抿一口茶,有条不紊,低头行礼,“山阴陆氏。”

    “下官是旁支私生子,身份上不得台面,出生一起,摘除姓氏,被扔到米庄,自生自灭。师父不嫌雪尽愚钝,收雪尽于门下,苦心教导,才有今日。”

    齐贞面色稍霁,“陆氏临水,陆司正风姿翩然,倒是随了水乡。”

    (山阴是古时的浙江绍兴一代的别称)

    陆逢突然皱了眉头,很快平静下来,“下官不敢,听闻太后娘娘也是江南一带。”

    提到岑枝,齐贞警觉起来,对此不做回答。

    “族中可有叫陆逢的?”

    雪尽低声问,垂下眼眸,“陆氏一族分布甚广,宗氏子弟众多,莫非是哪个叔伯的亲眷?”

    他倒是装得像,人畜无害。

    齐贞看着他思忖,转而盯着清茶,眸色复杂。

    “京中最近不太平,若是有亲眷突然找上雪尽司正,要多留意。”

    随后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