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鎏金烛台上烛火轻晃，映得满室生辉。

    雪花静静飘落，在窗棂上积了薄薄一层。

    康熙搁下朱笔，揉了揉眉心，抬眼看向躬身候在一旁的梁九功。

    “太子他们……都安置好了？”

    梁九功连忙上前一步，恭敬道：&bp;“回万岁爷的话，诸位阿哥已在毓庆宫歇下了。太子爷亲自盯着人添了炭火，又吩咐御膳房备了宵夜，生怕阿哥们夜里饿着。”

    康熙闻言，眼底浮起一丝笑意。

    顿了顿，又似自言自语般道：&bp;“朕记得他小时候，自己还总踢被子，如今反倒操心起弟弟们了……”

    梁九功笑着附和：&bp;“太子爷心细，都是万岁爷教导得好。”

    康熙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bp;“你这老货，倒是会说话。”

    梁九功嘿嘿一笑，不敢接茬。

    康熙随手翻开案上另一本奏折，看了两眼，眉头忽然皱起。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神情若有所思。

    梁九功偷眼瞧了瞧，见那折子上赫然写着“太子大婚事宜”，心里顿时了然，却也不敢多嘴，只垂手站着。

    “呵……”康熙冷笑一声，将折子往案上一丢，“这些老家伙，一个个倒是积极。”

    梁九功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

    康熙却忽然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bp;“保成才多大？朕瞧着，他还是个孩子呢。”

    梁九功试探着道：&bp;“皇上可是觉得……太子殿下还小？”

    康熙抬眼看他，目光复杂：&bp;“朕还记得他刚出生时的模样，那么小一团，抱在怀里都不敢用力。”

    说着，他摇了摇头，&bp;“一转眼，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

    梁九功笑道：&bp;“皇上，太子殿下如今已是翩翩少年郎，朝中上下谁不夸赞？”

    康熙轻哼：&bp;“翩翩少年郎？在朕眼里，他还是个孩子。”

    顿了顿，他又道：&bp;“更何况他身子骨弱，朕如何放心？”

    梁九功宽慰道：&bp;“皇上多虑了，太子殿下这些年调养得宜，气色比从前好多了。”

    康熙沉默片刻，忽然问道：&bp;“老大成婚时，朕记得你也在跟前伺候，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梁九功回忆了一下，笑道：&bp;“大阿哥那会儿可高兴了，成天乐呵呵的，还特意跑来谢恩，说皇阿玛疼他。”

    康熙嗤笑一声：&bp;“他倒是心大。”

    梁九功忍俊不禁：&bp;“大阿哥性子爽利，心里藏不住事。”

    康熙摇了摇头，又拿起折子看了看，忽然道：&bp;“你说，保成会愿意吗？”

    梁九功一愣：&bp;“这……奴才不敢妄加揣测。”

    康熙瞥了他一眼：&bp;“朕让你说你就说。”

    梁九功斟酌着道：&bp;“太子殿下向来孝顺，若皇上觉得合适，殿下定然不会反对。”

    康熙轻叹：&bp;“朕就是怕他太懂事了，什么都憋在心里。”

    康熙站起身，负手在殿内踱了几步，忽然道：&bp;“梁九功，你说……朕要是再留保成两年，如何？”

    梁九功：“……”

    这话奴才哪敢接啊！

    见他不语，康熙自顾自地点头：&bp;“嗯，再等两年，等他身子骨再结实些……”

    梁九功忍不住小声道：&bp;“万岁爷，可这选秀的事儿……”

    康熙一摆手：&bp;“选秀照常选，先给老三、老四他们指婚就是了。”

    梁九功：“……”

    其他阿哥知道了怕是要闹……

    康熙越想越觉得有理，坐回龙椅上，提笔在折子上批了几个字，又叮嘱道：&bp;“明日你去传朕口谕，让太医院再给太子请个平安脉，开几副温补的方子。”

    梁九功连忙应下：&bp;“嗻。”

    康熙沉吟片刻，又道：&bp;“还有，让御膳房每日给他炖一盏燕窝，朕瞧他最近又瘦了。”

    梁九功：“……嗻。”

    太子爷昨儿个还说御膳房送补品送得太勤呢……

    康熙瞥了他一眼：&bp;“怎么，你有意见？”

    梁九功一个激灵，连忙赔笑：&bp;“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吩咐！”

    康熙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拿起另一本奏折，看了两眼，忽然叹道：&bp;“时间过得真快啊……朕还记得他小时候，就这么一点大……”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眼底满是怀念。

    梁九功见状，连忙凑趣道：&bp;“是啊，太子爷小时候最是乖巧，读书又用功，万岁爷那时候还常夸他呢。”

    康熙笑了笑，目光柔和：&bp;“那孩子，从小就让朕省心。”

    顿了顿，又皱眉：&bp;“就是太省心了，反倒让人放心不下。”

    梁九功：“……”

    这……这话奴才没法接啊！

    康熙却不管他，自顾自地絮叨起来：&bp;“你说，他要是成了亲，会不会就顾不上用膳了？万一福晋不懂照顾人怎么办？要是选了性子急躁的，气着他了又该如何？”

    梁九功额头冒汗，干笑道：&bp;“万岁爷，太子爷聪慧过人，定然能处理好的……”

    康熙冷哼一声：&bp;“聪慧有什么用？他那个性子，什么事都闷在心里，朕不问，他就不说！”

    梁九功：“……”

    这话倒是真的……

    殿外，雪渐渐大了，簌簌落着，衬得殿内愈发安静。

    康熙望着跳动的烛火，忽然轻声道：

    “梁九功，朕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梁九功一愣，连忙道：&bp;“万岁爷这是关心太子爷，父子情深，旁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康熙沉默片刻，忽然笑了：&bp;“你这老滑头……”

    他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手中的奏折合上，轻声道：&bp;“罢了，再等两年吧。”

    梁九功暗暗松了口气，正要退下，却听康熙又道：

    “明日让内务府把适龄秀女的名单呈上来，朕……先瞧瞧。”

    梁九功：“……嗻。”

    万岁爷，您这到底是着急还是不着急啊？

    康熙似乎看出他的疑惑，瞪了他一眼：&bp;“朕先看看，不行吗？”

    梁九功连忙赔笑：&bp;“行，当然行！”

    康熙哼了一声，挥挥手：&bp;“退下吧。”

    梁九功如蒙大赦，赶紧躬身退了出去。

    殿内，康熙独自坐在龙椅上，望着案上堆积的奏折，忽然轻笑一声，低声喃喃：

    “臭小子，长大了啊……”

    窗外，雪落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