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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 古刹钟鸣三日哀,圣僧德泽天下传
    康熙的旨意,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其涟漪以紫禁城为中心,迅速向着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扩散开去。

    旨意通过六百里加急,由信使背负,驰骋在通往各省的官道上。

    与此同时,隶属于兵部的塘马系统也被紧急启用,确保这道非同寻常的谕令能以最快的速度,传遍直隶,通达四方。

    自京城著名的雍和宫、法源寺、潭柘寺,到直隶各地的大小庙宇。

    再到山西五台山、浙江普陀山、四川峨眉山、安徽九华山这佛教四大名山,乃至江南古刹、塞外喇嘛庙、西南边陲的南传佛寺……凡有钟磬之声处,皆接到了来自紫禁城的最高谕令。

    *

    第一日,清晨。

    京西的潭柘寺,古木参天,晨雾尚未完全散去。

    住持方丈早已率领全寺僧众,身着最庄重的袈裟,肃立于大雄宝殿之前。

    他们已提前一日斋戒沐浴,静候着这个特殊的时刻。

    当来自内务府和僧录司的官员郑重宣读完皇帝旨意后,老方丈双手合十,高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谨遵圣谕,恭送大禅师!”

    他转身,面向那口悬挂了数百年的巨大青铜梵钟,神情肃穆。

    两名魁梧的武僧手持粗大的钟杵,分立两侧。

    “鸣钟——!”

    知客僧朗声唱喏。

    “咚————”

    雄浑沉郁的钟声骤然响起,穿透薄雾,掠过古柏的枝梢,向着远山震荡开去。

    声波厚重而悠长,仿佛承载着无尽的悲悯与敬意,瞬间充盈了整个山谷。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每一记钟鸣,都间隔良久,让那庄严肃穆的余韵在天地间充分回荡、沉淀。

    几乎在同一时间,京城的雍和宫、柏林寺、白云观,乃至京畿地区的所有大小寺院,无论禅净密律,钟楼之上,皆响起了同样的钟声。

    起初是此起彼伏,继而连绵成片,最终汇成一股洪流,将整个北京城笼罩在一片庄严、哀戚而又充满神圣感的声浪之中。

    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放下手中的活计,面向皇城或附近寺院的方向,默默合十或行礼。

    茶楼酒肆里的谈笑声消失了,连孩童都感受到了这不寻常的气氛,变得安静下来。

    一种无形的、巨大的集体情绪在钟声中凝聚、弥漫。

    这钟声越过华北平原,跨过黄河长江。

    在五台山,黛螺顶的钟声清越穿透云海;

    在普陀山,普济禅寺的钟声与海浪梵音交织;

    在峨眉山,金顶的铜钟声在云雾山峦间回荡;

    在九华山,化城寺的钟声仿佛涤荡着尘世烦忧。

    这钟声不同于平日晨钟的清脆唤醒,也不同于暮鼓的沉静安神。

    它节奏缓慢,每一次撞击后的余音都绵长而低沉,仿佛带着无尽的悲悯与沉重的哀思,在天地间缓缓弥漫。

    那是僧众与信徒对一位功德圆满、却为救世人而舍身的高僧,最崇高的致哀与最深的敬仰。

    *

    第二日,正午。

    烈日当空,钟声依旧未歇。

    南北东西,万千寺院的钟声仿佛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穿透了市井的喧嚣,盖过了田间的劳作声,甚至传入了深宫苑囿。

    京城之中,街巷百姓闻钟声而知其意,多有面向皇城或西山方向,自发合十默祷者。

    茶馆酒肆间,关于那位神秘圣僧舍身救人的传说,也随着这连绵的钟声,被添上了更多神圣的色彩,广为流传。

    通过驿传系统,旨意已抵达直隶、山东、山西、河南等周边行省。

    济南府的大明湖畔,千佛山的寺院钟声与湖波共振;

    太原府的崇善寺,古老的铜钟发出的声响,仿佛能唤醒晋祠的周柏隋槐;

    开封府的大相国寺,钟声悠扬,似乎在与黄河的涛声相应和。

    在五台山,这座皇家敕建的文殊道场,钟声的规模更是空前。

    从台怀镇的中心寺院,到东西南北中五座台顶的寺庙,所有钟磬齐鸣。

    尤其是在供奉着智慧文殊的殊像寺,以及康熙皇帝曾多次驾临并题匾的菩萨顶,钟声更是响彻云霄。

    僧人们相信,这钟声不仅能超度圣僧的英灵,其蕴含的宏大愿力与智慧,也能上达天听,护佑国祚,下慰黎民,净化人心。

    江南水乡,苏州寒山寺的夜半钟声,在这一夜也赋予了新的意义。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的意境,与这悼念圣僧、感怀生命的钟声奇妙地融合,使得那份愁绪不再是个人的离愁别绪,而升华为一种对生命无常、对牺牲奉献的深刻感悟。

    运河上往来的船只,听到这钟声,也纷纷减缓了速度,船夫们放下橹桨,向着寺院的方向默默致意。

    *

    到了第三日,更遥远的省份,如湖广、江浙、陕甘,乃至初步安定的西南地区,只要驿路所能通达之处,寺院的钟声也相继响起。

    杭州灵隐寺的钟声,与飞来峰的洞穴共鸣;

    西安大雁塔下慈恩寺的钟声,仿佛在与千年前玄奘法师的足迹对话;

    成都昭觉寺的钟声,回荡在沃野千里的天府之国;

    就连岭南光孝寺(传说中六祖惠能削发之地)的钟声,也加入了这曲跨越山河的悲壮合唱。

    在那些偏远的山村,或许没有宏大的寺院,但小小的山庙或庵堂,只要有一口钟,一处磬,当地的僧侣或信徒便会自发地聚集起来,按照旨意,虔诚地敲响。

    钟声或许微弱,无法远传,但那份心意,却与京城、与五台、与普陀,并无二致。

    在这三日里,整个帝国,仿佛被一张无形而巨大的、由钟声编织的网所笼罩。

    这钟声,是统一的哀悼,是集体的致敬。

    它超越了地域、宗派甚至部分民族的界限,将“舍身取义”、“慈悲济世”的精神,以一种最直接、最震撼的方式,烙印在无数人的心中。

    市井百姓或许不完全清楚皇宫内发生的具体细节,但他们从这前所未有的“天下鸣钟”中,明白了一位德行高深的圣僧为了拯救而献出了生命,这足以引发最朴素的同情与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