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识他们这趟押运葡萄的差事,简直是把霉运都攒在一块儿发了。
沙匪跟赶集似的,一波接一波地来,刀光剑影比集市上的吆喝还热闹。妖兽们更是狡猾,专挑人困驼乏的时辰偷袭,爪子挠得车板咯吱响,活像催命的鬼差。
最恼人的是那妖风,一天不定时刮两回,阴魂不散似的。但凡被风扫过的葡萄,转眼就烂得冒泡,酸臭味直冲天灵盖,能把人熏得一个趔趄。
渡尘和渡缘两个小和尚缩在车旁,活像被雨水打湿的鹌鹑,蔫头耷脑地敲着木鱼,嘴里不住念叨:"阿弥陀佛,都是小僧们看管不利,连累诸位受苦了…"
宁识叼着根狗尾巴草晃过来,一巴掌拍在俩和尚光溜溜的脑门上:"哎呀,多大点事儿!还行还行啦,就是身上硬的像铁板。"
突然眼珠子一转,贼兮兮地凑到几个男同伴跟前:"要我说啊,这葡萄藤说不定是老天爷给你们的福利?"说着还贱兮兮地往人家下路瞄,"你们这几天是不是都特别'朝气蓬勃'啊?"
"噗——"云甘子一口水直接喷出三米远,呛得直翻白眼。
两个小和尚瞬间变成了红烧狮子头,一个拼命往马车底下钻,一个把木鱼敲得跟机关枪一般。
月栖梧羞得耳尖通红,一把揪住宁识的脸颊:"阿识!你、你..."她急得直跺脚,声音都打了颤,"女儿家怎么能说这种话!"
林景川正低头整理葡萄的手微微一顿,指尖无意识捻碎了一颗熟透的果实。
他抬眸时眼底凝着霜色:"宁识。"声音清冷得像山涧寒泉,偏生耳廓却泛起可疑的薄红,"谁教你说这些的?"
宁识揉着被掐红的脸颊,歪头冲他眨眼:"林大剑修这是..."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突然凑近他耳边轻声道,"担心我学坏啊?"
少女指尖一勾就缠上他腰间玉带:"既然上次说喜欢我 "她踮起脚尖,吐息故意拂过他颈侧,"不如先让我验验货?"
"胡闹!"林景川像被烫着似的急退两步,他慌乱四顾,声音都变了调:"光天化日成何体统?"话未说完又被宁识逼近,竟险些被沙子绊个踉跄。
宁识笑得像只狐狸,指尖绕着林景川的喉结打转:"林首座要是肾气不足呢,就别随便来招惹我~"
她突然凑近,红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垂,"我正是情窦乱开时候,缠起人来只怕你几日下不得榻~"
林景川整个人都僵住了,连呼吸都滞了一滞。他喉结滚动,声音发紧:"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余耳尖红得滴血。
云甘子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拽过宁识的后衣领:"喂喂喂!你们两个当我们都是死人啊?"他忍不住yue了两口,"这大沙漠的风里掺的是沙子,不是合欢散!"
说着还故意在林景川面前挥了挥手:"还有你啊林大剑修,醒醒!你那张冰块脸都快化成一滩春水了!"
林景川蓦然回神,目光如炬地望向不远处巍峨的沙湖国城门,沉声道:"期限已至,该了结此事了。"
这座号称"国"的城池,实则不过是茫茫沙海中的一座孤城。
它依仗着得天独厚的地势,在黄沙漫卷中安居一隅。可叹历代君王只一味地耽于享乐,坐吃山空,如今的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徒留一副空架子在风沙中飘摇。
最后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骆驼拖着破旧车架,在宫门前足足磨了半日,直到文书官给通关文牒盖上火漆印,车辙才碾过王宫褪色的金砖。
琉璃瓦在烈日下泛着刺目的光,可走近了看,汉白玉栏杆裂着细纹,鎏金瑞兽掉了半边翅膀。
引路的太监甩着浮尘,下巴快要翘到天上:"灵妃娘娘可是沙漠明珠!瞧见那青瓦飞檐的玉湖楼没?王上为讨她欢心,特意从南地请了三百工匠修建!"
他忽然压低嗓子,手指卷着腰间褪色的绦带:"娘娘在抚琴呢,各位可别惊了驾。"
珠帘轻响,宫女垂首禀报:"娘娘,您要的醍醐盏到了。"
宁识指尖微颤,七阶大妖的威压如潮水般漫过殿宇。她不动声色地随众人跪下,将鎏金果盘举过头顶:"奉王命进献醍醐盏,请娘娘过目。"
灵妃赤足踏过织金地毯,足铃叮咚。她葱白的指尖捻起一颗葡萄,朱唇轻启:"南地的醍醐盏,倒是比往年更甜些。"眼波流转间,妖气在殿中结成细密的网。
浮华尽在储物戒里上蹿下跳:啧啧啧就一个劣质五尾狐还敢蹦跶?小识子你快抓来给白毛猪当零食!
坨坨鸡飞狗跳+1,表示鼠鼠附议。
宁识微微挑眉,盯着地毯上褪色的缠枝纹,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珠帘轻响,宫女捧着金丝果盘退至廊下。灵妃倚在孔雀蓝软枕上:"来人,把这几个老鼠拖出去喂沙狼。"
林景川喉结微动,袖中剑纹微烫:"敢问娘娘,我等何处不周?"
"上月六十八颗,这月五十二颗。"灵妃眼尾金箔簌簌颤动,忽然抓起果盘掷向云甘子,"当本宫不识数?"
琉璃盏碎在织金地毯上,紫红浆汁蜿蜒如血。云甘子扑通跪地:"沙棘崖的沙匪半月前劫了驼队,我们几人豁出性命才保住这些葡萄,请娘娘明鉴!"
灵妃赤足踩过满地狼藉,足尖勾起云甘子下巴:"这般说来,本宫该赏你们一顿流沙坑?"她突然咯咯笑起来,金铃震得满殿烛火摇曳,"准了。"
侍卫们铁钳般的手掌扣住几人肩胛,像拖死狗般将他们扔进沙坑。为首的侍卫长狞笑着踹向云甘子膝窝:"贪了娘娘的醍醐盏,合该尝尝流沙的滋味!"
侍卫的脚步声刚消失在风沙里,云甘子腕间绳索便寸寸断裂。
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中燃着怒火:"好一群忠心耿耿的狗奴才!对着妖怪摇尾乞怜,对同族倒是心狠手辣!"
林景川抖落满身黄沙,剑穗泛着冷光:"他们跪久了,早忘了怎么当人。"指尖掠过剑锋,带起一缕寒芒,"该让这些奴才醒醒了。"
月栖梧望着远处沙丘上零星的驼骨:"十年恩宠,这条商道上怕是要用白骨铺路才供得起她的醍醐盏。"风卷着沙粒擦过她的脸颊,"那些失踪的镖队,原来都成了沙漠里的冤魂。"
几人抄小路回到了宫里,随意扯了两件宫人的衣服就换上。
宁识扯了扯过短的宫装束腰,忽然压低声音:"你们可曾听过沙湖国旧事?随便说说什么都行。"
廊外忽有铜铃声传来,众人屏息看着一队蒙面侍女捧着金盘走过。
渡缘搓着光头指向西边:"小僧记得沙洲古志曾施了一笔,开国君主倒是明君,与王后琴瑟和鸣。可惜后世子孙个个短命,百余年就亡了国。"
"个个短命?"林景川若有所思地望向殿外,"莫非这王族血脉有什么古怪?"他朝云甘子使了个眼色。
云甘子会意,立即抱起药箱跟上了几名白袍医师。那些人身着绣着圣树纹样的长袍,腰间挂着镶有孔雀石的药囊,正是王庭御用的圣湖馆医者。
……
赤瑙宫的鎏金纱帐低垂,迦罗炎健硕的胸膛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将灵妃纤细的腰肢紧紧箍在怀中。他粗重的喘息着:"姐姐...好姐姐!便是为你死了也甘愿!"
眼尾的金箔在烛光下闪烁,红唇微启吐气如兰:"王上方才不是说要为灵儿赴汤蹈火么?怎么连一炷香都挨不过?"
迦罗炎面色一僵,腰间的酸软还未消退,被她这么一激更是两股战战。他强撑着帝王威仪,却掩饰不住嗓音里的虚浮:"姐姐莫要取笑孤..."
灵妃突然轻挑起帝王下颌,朱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垂:"王上可知,那些说大话的男儿,最后都成了沙漠里的枯骨呢。"语气甜腻如蜜,眼底却是一片寒冰。
门外侍从的脚步声渐近,铜盘上的药碗叮当作响。灵妃却故意将纱衣滑落肩头,露出大片雪肤:"王上若是走了,今夜灵儿这新得的醍醐盏,可就要赏给侍卫们了?"
迦罗炎脸色一阵青白,正欲开口,侍从已在门外高声道:"启禀王上,圣泉馆呈上的补气汤到了。"
帝王如蒙大赦,匆忙系上腰带时连玉扣都扣歪了,他勉强堆起笑脸:"姐姐且宽坐,孤...孤去去就回,定然再疼姐姐一次。"
灵妃望着他踉跄狼狈的背影,慢条斯理地抚平锦被上的褶皱,轻笑出声:"废物。"
偏殿内,迦罗炎一掌拍碎嵌宝案几,金冠歪斜地挂在额前:"废物!孤养你们这些巫医有何用!"他暴怒地扯开衣襟,露出干瘪的胸膛,"若再配不出像样的药,明日就把你们都扔进蝎子坑!"
跪在地上的巫医们额头紧贴地毯,冷汗浸透了白袍。为首的圣泉馆主事颤抖着辩解:"王上明鉴,臣等配的龙虎丹已是古籍记载的极限....."话音未落就被飞来的药碾砸中肩膀。
隐在角落的云甘子冷眼旁观。他看见迦罗炎眉心缠绕着诡异的青黑之气,这哪是什么阳虚,分明是被人抽干了龙气。
于是趁众人不备,他指尖轻弹,将一撮泛着金光的药粉混入汤药。
迦罗炎仰脖饮尽药汤,忽然瞪大眼睛。一股暖流自丹田涌向四肢百骸,连腰眼处的酸麻都缓解不少。
久违的力量感让他惊喜地握紧拳头,他踹翻脚边的药童:"都滚出去!明日若配不出同样的药,提头来见!"
炙膳庭的香料烟雾中,宁识咬下第三块肉馕,金黄的油脂沾在嘴角:"云大医师悬壶济世呐,给人参汤里掺砒霜的事儿都干得出来。"她冲着玉听嗤笑,"你当喂牲口呢?补肥了再宰?"
玉听另一端传来云甘子捣药的闷响:"总不能让他当场宰了一群人吧!"
"二位高僧杵经阁半天就看出个棺材铺?"宁识突然问起渡尘,他和渡缘正站在经阁暗格里,手指抚过褪色的波斯地毯。
年轻僧人捻着砗磲念珠轻叹:"八宝琉璃顶的斗拱都朝着地宫方向倾斜,这不是陵寝规制是什么?"远处传来驼铃与诵经声混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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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景川的嗓音混着剑刃擦拭声传来:"灵妃寝宫飘出血腥气,她右手指骨有三道裂痕未愈。"剑穗突然轻敲玉听,"若是用梵天破魔咒轰她天池穴说不定…"
"轰你个头!"宁识把葡萄干扔进奶酒,"月栖梧说那妖女每旬逢七便要斋戒沐浴,拉着软脚虾迦罗炎去地宫哭坟。"她突然朝空中抛接杏干,"老月你剪的是曼陀罗还是鬼罂粟?"
老…老月…????!
月栖梧忍不住呛咳,差点剪断西域紫鸢:"烬芳庭的鸾凤菊都种在往生纹花坛里,方才偷听到掌事宫女说灵妃比迦罗炎还重孝道,常常亲自为先祖祭扫。"
宁识捏着玉听的手指突然用力:"东二院西墙第三块浮屠砖后头,给你们留了些吃食。要不说人家好歹是王宫呢?东西做的就是好吃。"
她边说边用匕首在壁画上刻出歪扭的箭头,"谁要是摸到沾着蝎子粪的那块砖,记得把右手剁了再来见我。"
子时的月光漏进地宫甬道,宁识抬脚踢开一丛沙棘藤。
她抖开渡尘绘制的羊皮卷,就着壁龛里幽蓝的磷火细看:"这秃驴画符都比这鬼画符强!"羊皮上歪七扭八的线条活像醉汉打的绳结,她刚按图示左转就撞上湿滑的青苔墙。
云甘子盘腿坐在墙根下,满足地拍了拍鼓胀的肚皮,意犹未尽地咂着嘴道:"在圣泉馆闻了一整天的药渣子味儿,还是这烤羊肉带劲!"
说着又掰下一块馕饼,蘸满乳白色的奶酱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赞叹:"这芝麻馕烤得恰到好处,外酥里嫩,配上这特制奶酱,简直是割耳朵都不怕疼!"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还顺了罐他们特制的玫瑰蜜酱,等会儿配着葡萄干吃,那才叫一个绝!"
暗处忽然传来渡尘的轻咳,玉听微微发烫:"宁施主,你方才踢翻的是小僧布设的梵音铃。"
话音未落,宁识脚下突然踩空,整个人摔进堆满陶俑碎片的坑洞。她抹着满脸蛛网翻白眼:"佛子这地图画得妙啊,专坑自己人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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