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医院住院部三楼尽头的病房里,徐大志第无数次觉得,自己最近大概是跟这地方犯冲。
"才住进没多久,这消毒水味儿倒是越来感觉冲了。"他靠在病床上嘟囔着,望着窗外刚抽出嫩芽的梧桐树。要不是这次感冒来势汹汹,烧到三十九度多,甚至突破四十度了,他打死也不会再踏进这地方。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探进来半个扎着马尾辫的脑袋。
"哟,咱们徐大同学这次是安稳了啊?"姚小霞拎着一网兜苹果走进来,身后还跟着黄明和刘文清等几个跟屁虫。
徐大志扶额:"姚老师,您这是带着观光团来参观病号呢?"
"少贫嘴。"姚小霞把苹果往床头柜上一放,凑近打量他,"脸色这么差,昨晚烧没退?"
"好多了,明天就能出院。"徐大志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上午柳小婷来过。"
病房里顿时安静了三秒。
黄明和刘文清交换了个眼神,那表情活像听见了什么惊天大八卦。
姚小霞眯起眼睛:"她来干什么?待了多久?"
"就坐了几分钟,说是代表学校学生会来看看我。"徐大志耸耸肩,"结果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几分钟?"姚小霞音调扬了起来,"徐大志,你可不能对人家柳小婷不负责任啊。"
徐大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姚老师,您这话从何说起?说得我好像是个渣男似的。明明是她先..."
"先什么?"姚小霞挑眉。
"先..."徐大志把后半句"先追的我"咽了回去,改口道,"先走的。"
姚小霞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人家姑娘对你什么心思,大家都看得出来。你倒好,住院了都不给人家多待会儿的机会。"
徐大志心里直叫冤。他想起柳小婷坐在床边那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手指绞着背包带子,眼神飘忽得像只受惊的兔子。这哪是来看病人的,分明是来受刑的。
要说高丽莹脸皮薄,来了就跑也就算了,可柳小婷平时在系里可是出了名的大胆姑娘,辩论赛上把学长怼得哑口火葬场吹喇叭——呜哩哇啦的主,怎么到了他这儿就怂了?
再说了,就算被人说他们俩在谈恋爱,徐大志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年头,谈恋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真没赶她走。"徐大志无奈道,"是她自己接了个电话就说有急事走了。"
姚小霞显然不信,但看着病房里进进出出探病的人,也没再多说。她知道徐大志的脾气,人多了反而让他不自在。
又聊了几句,姚小霞起身要走,徐大志却突然叫住她:"姚老师,把黄明和刘文清他们也带走吧。"
"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姚小霞不放心地看着他。
"就是个感冒,又不是什么绝症。"徐大志摆摆手,"等会儿公司有其他人过来的,一刻都安宁不了,人多了反而碍事。"
黄明张嘴想说什么,被徐大志打断:"真没事,这里是医院,还能出什么幺蛾子?你们赶紧回去学习,别把我当残疾人伺候。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徐大志是林黛玉转世呢。"
姚小霞看着这个倔强的学生,最终叹了口气,带着几个一步三回头的学生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姚小霞一直在琢磨徐大志这个人。
按理说,人生病了总会脆弱些,希望有人陪着说说话,这是人之常情。别说徐大志这样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就是她自己这个经历过三十多年风雨的人,生病时也盼着丈夫在身边端茶送水。
可徐大志偏偏不一样。她能看出来,他是真不愿意让人陪,不是客气。
"这大志,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啊..."姚小霞喃喃自语。
与此同时,病房里的徐大志终于松了口气。
他掀开被子下床,从床头柜里摸出个牛皮纸文件夹——两个电子厂的最新收购方案。要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感冒,他现在应该大刀阔斧在做事了,而不是被困在这满是消毒水味的病房里。
敲门声再次响起时,徐大志正对着方案上的数据皱眉。
"请进。"
进来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白大褂口袋里别着三支笔:"查房。今天感觉怎么样?"
"周医生,我明天能出院了吧?"徐大志迫不及待地问。
周医生看了看病历:"体温正常了,但白细胞计数还是偏高。再挂一天盐水,再观察一天。"
徐大志哀嚎一声:"医生,我就是个感冒发热,又不是什么大病..."
"感冒也能引发心肌炎。"周医生推推眼镜,"上个月有个病人就是感冒硬扛,最后住进了ICU。"
这话听着耳熟,徐大志想起来,上次住省中医院时也是有医生,用同样的语气说过同样的话。
"你是不是对每个病人都这么吓唬?"徐大志忍不住嘀咕问道。
周医生终于从病历本上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嘿,我吃得空呀……边上因急性肠胃炎住院还等我过去主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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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外行。"
"没事。"周医生在病历上写着什么,“知道你忙,但再忙也要注意身体,要不啥都干不了。"
徐大志噎住了。
"听话啊,多住一天。"周医生合上病历,"有人照顾你吗?"
"不需要。"徐大志立刻说,"我自己能行。"
周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走了。
病房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徐大志重新摊开文件夹,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
他想起姚小霞临走时那个心疼的眼神,想起周医生那句"有人照顾你吗",心里莫名烦躁。
他不是不需要人陪,只是...只是想要人不是多得是嘛,太吵了,他这次住院尽量不让人过来探视的,但还是阻不住有人过来探病。
从小到大,他生病时都是一个人熬过来的。母亲事多,父亲又不知去向,他早就学会了自己量体温、煮粥、吃药。第一次发烧到三十九度时他才十岁,硬是靠自己捂汗捂好了。从那以后,他就觉得生病时有人围着转反而别扭。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病房里的灯还没开。徐大志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突然觉得有点冷。
他伸手去够水杯,却发现水已经凉透了。
就在这时,门又被轻轻推开。
"嘿..."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徐大志抬头,看见柳小婷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保温桶。
"我...我熬了点粥。"柳小婷走进来,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你晚上没人陪护嘛..."
徐大志愣住了。
柳小婷打开保温桶,热气腾腾的白粥香味瞬间弥漫在消毒水味的空气中。她舀了一碗递过来,眼神含笑,手很稳。
"谢谢。"徐大志接过碗,温热的感觉从掌心一直传到心里。
"谢啥...我就在这儿坐会儿陪会你吧……"柳小婷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从包里掏出一本书,"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徐大志看着她微红的耳尖,突然觉得这姑娘也许还是放不下他。
他低头喝了一口粥,米粒软糯,温度刚好。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徐大志喝粥的轻微响动。这种安静,和他独自一人时的安静不太一样。
徐大志突然觉得,有人陪着的感觉...其实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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