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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已为棋子,身不由己
    死人这个词,带着一股子泥土的阴冷气,在密室里盘旋。

    李大脸上的血色,刚刚因为那三套脚夫的衣服回来一点,现在又褪得干干净净。

    他望着林琛手里的那颗黑色药丸,两条腿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不……不行……这……这吃了会死的!真会死的!”他带着哭腔,连连摆手,“我……我宁可被他们抓了,我也不吃这个!”

    王二的脸色同样难看。

    他一把按住林琛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警惕:“少爷,不能信他!这人心思太深,从头到尾都在算计我们。这药万一有问题,我们就是自寻死路!”

    他信林琛,但他不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靖安司都尉。

    与虎谋皮,焉知猛虎何时会张开血盆大口。

    林琛没有说话。

    他的指尖摩挲着那颗药丸,感受着它粗糙的表面和古怪的质感。

    假死?

    这个计划,听起来荒谬绝伦,却又带着一种疯狂的合理性。

    梁王府的“铁浮屠”不是傻子,他们封锁了下水道,必然会严查每一个出口。

    任何伪装,在那些杀人如麻的专业杀手面前,都可能被一眼看穿。

    只有死人,不会引起怀疑。

    只有死人,才能最安全地离开这座天罗地网。

    高长恭好整以暇地靠在木箱上,双臂抱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三人的反应,像是在欣赏一出精彩的戏剧。

    他没有催促,也没有解释。

    他知道,林琛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因为聪明人,在没有选择的时候,总会选择那条看起来最危险,却唯一有可能通往生门的道路。

    终于,林琛抬起了头。

    他没有看高长恭,而是看着一脸决绝的王二,和快要瘫软下去的李大。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王二浑身一震。

    是啊。

    还有别的选择吗?

    留在这里,等着被梁王府的人找到?

    还是等着这个高长恭改变主意,把他们当成弃子处理掉?

    他们早已是棋盘上的棋子,身不由己。

    唯一的区别,是选择成为谁的棋子,以何种方式,走向那个未知的终局。

    林琛不再犹豫。

    他将那颗黑色的药丸,放到了嘴边。

    “少爷!”王二惊呼出声,想要阻止。

    林琛的动作却更快。

    他喉结滚动,将那颗带着古怪腥气的药丸,干脆利落地咽了下去。

    药丸入喉,一股冰凉的、带着泥土腥气的味道瞬间在食道里化开,顺着血液,迅速流向四肢百骸。

    林琛看着王二,眼神平静而有力。

    “王二,信我。”

    这三个字,比任何命令都有用。

    王二眼眶一红,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

    他不再多言,从地上捡起属于自己的那颗药丸,看也不看,直接扔进了嘴里。

    “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现在,只剩下李大了。

    他看着林琛和王二,又看了看高长恭那张俊秀却冷漠的脸,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泪混着鼻涕流了下来。

    “我……我……”

    “吃了它,你或许还能见到你老婆孩子。”高长恭终于开了口,语气平淡,却像一把锥子,扎进了李大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不吃,你现在就得死。那些‘铁浮屠’的人,可没耐心听你求饶。”

    王二走过去,将最后一颗药丸塞进李大的手里,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重。

    “是个爷们儿,就挺过去!”

    李大握着那颗药丸,手抖得几乎拿不稳。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老婆孩子那模糊的脸庞在闪现。

    他猛地一咬牙,像是赴死一般,将药丸塞进嘴里,胡乱嚼了两下,和着眼泪吞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三人迅速换上了箱子里的粗布短打。

    那衣服带着一股樟木和灰尘混合的气味,布料粗糙,磨得皮肤有些发痒。

    这是一种彻底的剥离。

    从衣着,到身份,再到……生命体征。

    药效,发作得比想象中更快。

    林琛最先感觉到变化。

    一股无法抗拒的寒意,从心脏的位置开始,向全身蔓延。

    他的心跳,开始变得缓慢而沉重,像是年久失修的破鼓,每一下都格外费力。

    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高长恭那张脸,在昏黄的灯火下,渐渐化成一个摇曳的光斑。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将神都的地下水路图,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

    老船坞、下水道、乱葬岗……每一个点,串成了一条逃生的线。

    然后,黑暗袭来,将他彻底吞没。

    王二的感觉更加直接。

    他觉得自己的四肢,像是被灌满了铅,沉重得无法抬起。

    一股熟悉的、濒死的感觉笼罩了他。

    那是他在战场上,被敌人长矛刺穿胸膛时的感觉。

    冰冷,无力,意识像是退潮的海水,一点点远离身体。

    他最后看了一眼已经闭上眼睛的林琛,脑海里闪过的,是当年元恕将他从死人堆里刨出来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活下去,为我办事。”

    而李大,他几乎在吞下药丸的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思考,只是在一片极致的恐惧中,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高长恭走到三人身边,依次探了探他们的鼻息和脉搏。

    气息若有若无,心跳几近停止,身体的温度正在快速下降。

    “龟息丹”,名不虚传。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从箱子里拿出三卷破旧的草席,将三人分别卷了起来,捆得结结实实。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那面伪装成墙壁的石门前,在内侧一块砖石上,以一种独特的节奏,敲击了三下。

    “叩,叩叩。”

    片刻之后,石门外,传来了同样节奏的回应。

    “轰隆——”

    沉重的石门缓缓旋开。

    门外站着两个同样穿着脚夫短打的汉子,身上带着一股子土腥味,神情麻木,像是真的干了一天苦力。

    他们看到地上的三个草席卷,没有半分惊讶,只是对着高长恭,无声地躬身行礼。

    “处理干净。”

    高长恭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便转身走回了木桌旁,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那两个汉子一言不发,一人扛起一个草席卷,另一个则将剩下的李大也背在身上,转身走进了那条来时的密道。

    沉重的石门,再次缓缓关闭。

    密室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安静。

    只剩下高长恭一人,和一盏摇曳的长明灯。

    他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水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不知过了多久。

    林琛的意识,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艰难地挣扎出来。

    最先恢复的,是触觉。

    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包裹着他的全身。

    紧接着,是嗅觉。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腐肉和潮湿泥土的恶臭,钻进他的鼻腔,让他几欲作呕。

    他想动一下,却发现自己被紧紧地束缚着,身上压着什么沉重而柔软的东西,让他无法呼吸。

    他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片纯粹的、不透半点光亮的黑暗。

    他被活埋了。

    求生的本能,让他开始剧烈地挣扎。

    可身上的重物纹丝不动,那包裹着他的草席,也坚韧得超乎想象。

    空气越来越稀薄,窒息的感觉,让他的胸口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高长恭!

    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炸响。

    这是一个骗局!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所谓靖安司,所谓合作,都是为了将他们骗来这里,用这种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

    就在林琛的意识,即将因为缺氧而再次陷入黑暗时。

    “哗啦——”

    头顶上方,传来了泥土被挖开的声音。

    一缕微弱的、带着冷意的月光,穿透泥土的缝隙,照了进来。

    紧接着,压在他身上的那个“重物”被一股大力掀开。

    新鲜的、冰冷的空气,涌了进来。

    林琛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只手,利落地撕开了捆在他身上的草席。

    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自己正躺在一个新挖开的土坑里,坑边,站着两个黑影。

    其中一个,正是之前在密室里见过的那个“脚夫”。

    而另一个……

    那人转过身,月光照亮了他的脸。

    高长恭。

    他已经换下了一身夜行衣,穿着一件普通的青色长衫,负手而立,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坑里的林琛,脸上带着那抹熟悉的、玩味的笑意。

    “恭喜你,林少卿。”

    “你活过来了。”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