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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勾魂文书 上》
    我蹲在十字路口的西北角,看着铁桶中的火焰慢慢吞噬那些粗糙的黄纸,灰烬像黑色的蝴蝶一样飘起来,又碎成了粉末。

    中元节的夜晚,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纸钱燃烧的味道,就连路灯都平时暗淡不少。

    "奶奶,孙子给你多送点钱,你收着花。"我低声说着,又往铁桶里添了一叠纸钱。

    按照老家的规矩,烧纸要选在十字路口,这样亡魂才能收到。

    虽然我现在在城市工作,但是每年中元节,我都会回到这个小县城,给去世的奶奶烧些纸钱。

    夜很静,没有风。

    我抬头看了看四周,街道上已经没有人影了。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更添几分诡异。我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继续专注于手中的仪式。

    "远哥!你又在搞这些封建迷信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回头看见表弟杜小磊带着他的朋友周浩走了过来。

    杜小磊今年十八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手里还拿着一个捕蝴蝶用的网兜。

    "小磊,这是祭拜先人,不是封建迷信。"我皱眉道,"你们来干什么?"

    周浩笑嘻嘻地凑过来,手里也拿着一个网兜:"听说这边有'鬼火'可以捉,我们来看看热闹。"

    我心头一紧:"别胡说八道,赶紧回去。烧纸的时候不能嬉闹,这是规矩。"

    "规矩?"周浩夸张地大笑起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不就是烧点纸嘛,看把你紧张的。"

    他说着,突然用网兜朝空中一挥,正好兜住了一片飘起的纸灰。

    杜小磊见状也来了兴致,两人开始像捉蝴蝶一样追逐那些燃烧后飘散的黑色灰烬。

    "住手!"我厉声喝道,"你这是对先人的大不敬!"

    他们根本不听我的,反而嬉笑着越玩越起劲。

    周浩甚至故意用网兜拍打铁桶边缘,让更多纸灰飞扬起来。

    "看我的'捉鬼大法'!"他高声喊着,跳起来去够一片飘得较高的纸灰。

    就在那一刻,原本无风的夜晚突然刮起一阵诡异的旋风。

    那风来得毫无征兆,像是有意识一般,只在我们这个角落里盘旋着。

    铁桶里的火焰猛地蹿高,一大片燃烧的纸钱被卷了起来,直扑周浩而去。

    "啊!"周浩惊叫一声,踉跄后退。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片燃烧的纸钱仿佛长了眼睛,在空中拐了个弯,继续追着他。

    周浩转身就跑,但是纸钱飞得更快,最终"啪"地贴在了他的小腿后侧。

    "啊——!"周浩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跌坐在地上疯狂拍打自己的腿。

    我和杜小磊冲过去,只见一片足有半个足球那么大的纸钱牢牢粘在周浩的皮肤上,边缘还在继续燃烧。

    我迅速脱下外套拍打,终于把火扑灭,周浩的小腿已经烧出了一片狰狞的伤口。

    "快叫救护车!"我对杜小磊喊道,同时扶着痛得脸色发白的周浩。

    "刚才...那风..."周浩哆嗦着说,眼睛里满是恐惧,"那纸钱是追着我跑的...你看见了吗?它追着我..."

    我咽了口唾沫,没有回答。

    因为我确实看见了,那片燃烧的纸钱在空中划出的轨迹,绝对不是自然风力能够解释的。

    救护车来之前,我注意到铁桶里的火焰已经恢复了正常,刚刚那阵诡异的旋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周浩腿上的烧伤和空气中残留的焦味,都在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我就说不要在这种时候胡闹。"我低声责备杜小磊,他此刻脸色惨白,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嬉笑。

    "远哥...那真的是..."他声音发抖,不敢把话说完。

    我看着铁桶里即将燃尽的纸钱,恍惚间,我似乎看到灰烬中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正用空洞的眼睛盯着我们。

    "奶奶..."我下意识地呢喃,随即用力摇头驱散这个可怕的念头。

    救护车到了,医护人员简单处理后把周浩抬上了车。

    我和杜小磊也跟着去了医院。

    "这烧伤..."急诊医生皱眉看着周浩的伤口,"很奇怪。"

    "怎么了?"我问道。

    医生指着那片烧伤:"边缘太整齐了,而且形状像是一个手掌印。"

    我和杜小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周浩闻言更是吓得哭了出来。

    "医生,这...这严重吗?"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

    "二度烧伤,需要住院观察。"医生摇摇头,"说实话,我从医二十年,没见过这么规则的烧伤形状。"

    办好住院手续后,我和杜小磊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夜已经很深了,走廊里只有应急灯发出惨白的光。

    "远哥,我们是不是惹到什么了?"杜小磊终于问出了这个我们都心知肚明的问题。

    我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中元节是鬼门开的日子,烧纸的时候最忌讳嬉闹不敬。你们今天的行为..."

    我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杜小磊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

    "周浩会没事的吧?"他小声问。

    "应该...会吧。"我回答得毫无底气。

    回到家已是凌晨两点了。

    我疲惫地倒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就看到那片追着周浩飞的燃烧纸钱,还有灰烬中若隐若现的人脸。

    半梦半醒间,我似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唤:"小远..."

    我猛地睁开眼,房间里空无一人,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纸钱燃烧的气味挥之不去。

    "奶奶?"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随即为自己的荒唐感到可笑。

    但就在我准备再次躺下时,床头柜上的老式闹钟突然"咔嗒"一声停了下来,时间定格在3:33。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一股冷风从紧闭的窗户缝隙中钻进来,吹得我浑身发冷。

    "小远..."这次声音更清晰了,带着我记忆中奶奶特有的口音,"告诉那个孩子...他惹错人了..."

    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被子正在缓缓下陷,有人坐在了我的床尾。

    我想尖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不是奶奶要惩罚他..."声音继续道,床尾的下陷越来越明显,"是'他们'生气了..."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奶奶...我该怎么办?"

    没有回答。

    被子停止了凹陷,闹钟突然又"咔嗒"一声开始走动。

    我颤抖着打开手机,给杜小磊发了条消息:"明天一早我们去医院看周浩,我有不好的预感。"

    发完消息,我看向窗外。

    月光下,一片纸灰缓缓飘过窗前,形状像极了一只伸出的手。

    天一亮,我和杜小磊就赶到了医院。

    医院里浓烈的消毒水味让我有些不舒服,我站在周浩病床前,强忍着没有捂住鼻子。

    这才短短一晚上的时间,他腿上的烧伤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恶化成了一片狰狞的紫黑色。

    "医生怎么说?"我小声问杜小磊,眼睛却无法从周浩腿上移开。

    那个手掌形的烧伤边缘开始蔓延出蛛网般的黑色纹路。

    杜小磊摇摇头,脸色比病房的墙壁还要白:"他们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伤口,抗生素也完全不起作用。今早查房时,主治医生偷偷建议我们转去精神科。"

    病床上的周浩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病房角落:"她又来了...那个老太婆...她就站在那里看着我们..."

    我顺着他惊恐的目光看去,角落里除了一个输液架什么也没有。

    只是在我转头的瞬间,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擦过我的后颈。

    "没有人,周浩。"我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却控制不住手指的颤抖,"你太紧张了。"

    "不!你们看不见吗?"周浩挣扎着坐起来,输液管剧烈晃动,"她穿着蓝色寿衣,头发花白...天啊,她在对我笑!"

    杜小磊一把按住他:"冷静点!这里除了我们没别人!"

    这时,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波形变成了一条疯狂的锯齿线。

    "我去叫护士!"杜小磊转身就要往外跑。

    "等等!"我拉住他,因为我注意到周浩腿上的伤口正在渗出一种黑色的黏液,那绝对不是正常的组织液。

    那些黑色纹路此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扩散。

    周浩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指冰凉得不似活人:"杜远,救救我...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它在吃我..."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我的肉里,我竟一时挣脱不开。

    就在这时,病房的灯管突然闪烁起来,在明灭的光线中,我确实看到周浩身后的墙壁上,有一个不属于我们任何人的影子。

    "我们得离开这儿。"我压低声音对杜小磊说,"现在就走。"

    办理出院手续时,护士用怪异的目光打量我们:"病人情况不稳定,医生不建议出院..."

    "我们有更好的医疗资源。"我撒了个谎,把签字表推回去。

    周浩坐在轮椅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不停地喃喃自语。

    他的牛仔裤右腿被剪开,露出那片可怕的烧伤,中央的皮肤已经完全变黑,像是一块烧焦的树皮。

    "远哥,我们去哪?"杜小磊推着轮椅,声音发抖,"总不能带他回家吧?"

    我深吸一口气:"去找李神婆。"

    杜小磊猛地停下脚步:"你认真的?那个乡下跳大神的?"

    "你还有更好的主意吗?"我指着周浩的腿,那些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膝盖,"看他的样子,可能并不是普通的烧伤!"

    周浩突然抬起头,他的瞳孔在阳光下竟然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白色:"来不及了...她说要带我走...今晚子时..."

    子时,夜晚11点到凌晨1点,正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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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叫了辆出租车,司机看到周浩的样子后直接拒载。

    我多付了五十块钱,他才不情愿地让我们上车。

    路上,周浩的状况越来越糟,他开始间歇性抽搐,嘴角渗出白沫,腿上的黑色黏液越来越多,还散发出一种奇怪的腥臭味。

    "开快点!"我对司机喊道,同时按住不断挣扎的周浩。

    司机从后视镜里惊恐地看着我们:"你们是不是该去医院?这人看起来快不行了..."

    "别管!按我说的路线走!"我厉声道,自己也吓了一跳。

    车窗外,阳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天色阴沉得像是傍晚。

    收音机里原本播放的流行音乐突然变成了嘈杂的电流声,接着传出一段诡异的戏曲唱腔,那音调扭曲的不像人的声音。

    "见鬼了..."司机猛拍收音机,但是那声音反而越来越大,直到变成一种尖锐的哭嚎。

    杜小磊吓得捂住耳朵,周浩却突然安静下来,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的微笑:"她喜欢这音乐..."

    当车终于停在李神婆那座偏僻的农家小院前时,周浩已经昏迷了,我们只能把他拖出来的。

    他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李神婆是个七十多岁的小老太太,穿着朴素的蓝布衣裳。

    我们还没敲门,她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好像早就知道我们要来。她的目光直接落在周浩腿上,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大。

    "抬进来!快!"她转身就往屋里走,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再晚点,这娃子的魂儿就没了!"

    李神婆的屋子里弥漫着草药和香火的味道,正中央供着一尊我不认识的神像,前面点着三根粗大的红蜡烛。

    她让我们把周浩放在一张铺着黄符纸的木床上,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

    "你们惹上大麻烦了。"

    她倒出一些黑色粉末撒在周浩伤口上,粉末接触伤口的瞬间竟然发出"嗤嗤"的响声,冒出缕缕青烟,"这不是普通的鬼缠身,这是被'阴间人'做了记号。"

    "阴间人?"我和杜小磊异口同声地问。

    李神婆没回答,而是用一把小银刀划开周浩伤口边缘的一小块皮肤。

    没有血流出来,只有更多黑色黏液渗出。她蘸了一点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脸色大变。

    "地府官差..."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恐惧,"这娃子得罪的不是普通亡魂,是有职位的阴差!"

    屋里的蜡烛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供桌上的神像"啪"地一声倒了下来,摔成了两半。

    李神婆的脸色变得惨白:"糟了...它跟来了..."

    周浩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灰白色,嘴角咧开到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发出一种既像哭又像笑的声音:"时辰到了...我来带他走..."

    那根本就不是周浩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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