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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梦境斩蛇》
    我去了一次灵隐寺,那次纯属偶然。

    前年的秋天,我被公司外派到杭州出差,忙完工作后看看时间还早,就出门闲逛去了。

    街道上人很多,我在人群随意的走着。懵懵懂懂就走进了一座香火鼎盛的古刹。

    一直到看见介绍,我才知道这座古刹原来是济公活佛的出家地。

    大殿里香火缭绕,诵经声低沉而庄重。

    我挤过熙攘的人群,一尊济公的木雕出现在眼前,木雕神态诙谐,眼神透着一股洞悉世情的慈悲。

    不知怎么的,我的心一下子就静了,周遭的喧闹都退的很远很远。

    我想起了我爸。

    他活着的时候,是那么喜欢电视上那个“鞋儿破,帽儿破”的疯和尚。

    几杯白酒下肚之后,就会乐呵呵地学着济公颠颠倒倒的样子,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南无阿弥陀佛”。

    可他这一生,实在太苦了,像是永远绷紧的弓,没有一天舒展。

    我望着那尊木雕,心里的话无声地涌上去,虔诚得近乎哀求:

    “济公啊,我爸爸生前最喜欢您了。他是个苦命人,一辈子没享过什么福。”

    “他要是还在那边的世界受苦,求求您,发发慈悲,帮帮他,让他自在一点,自由一点吧。也告诉他,家里都好,别挂念,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话说完了,心里空落落的。

    从杭州回来,大约过了两三天。

    那天晚上睡得特别沉,然后梦就来了。

    梦里,我爸站在一片黑暗里,穿着他常穿的那件旧中山装,他哦哦样子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年轻,精神矍铄,只是有些瘦,颧骨高高凸起。

    他手里提着一把剪刀,纯金的,很大,散发着温润的光。

    他朝着我走来,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径直摸向我的头顶。

    我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微凉。

    然后,他猛地一抓,两条冰冷滑腻的东西被他硬生生从我的头颅里拽了出来!

    是蛇!

    一条漆黑如墨,一条红得发紫,鳞片在金光下反射出暗沉的光。

    它们扭曲着,吐着猩红的信子挣脱了我爸的手掌,然后向着远方跑去。

    我爸眼神一厉,握着那把金剪刀,转身就追。

    梦境切换,脚下变成一片无边无际的焦黄土坡,龟裂的地面上寸草不生。

    他追上那两条仓皇逃窜的蛇,手起,剪刀合拢。

    “咔嚓!咔嚓!”两刀。

    声音干脆利落。

    两个蛇头应声而落,掉在黄土上,蛇头的切口齐整无比。

    没有预想中喷涌的鲜血,只有一股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汩汩地从两条蛇的断颈处往外冒,最后渗进了泥土里,发出滋滋的轻响。

    我爸转过身,看着我,那双年轻的眼睛此刻平和而坚定。

    他说:“你以后不会再痛苦了,我都给你解决了。”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窗外天还没亮,一片灰蓝。

    梦里的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惊悸过后,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就像是卸下了背负多年的沉重枷锁。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应验了梦里父亲的话。

    工作上纠缠许久的难题迎刃而解,人际关系变得简单顺畅,连呼吸都感觉比以前轻快。

    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新的能量,精神饱满,看什么都顺眼。

    我心里明白,这一定和那个梦有关。

    时间流水般过去,生活一如既往地顺遂。

    转眼间,到了我爸的忌日。

    母亲让我去老房子的阁楼上整理一下我爸留下的旧物件。

    在一个樟木箱子的底下,我翻出了一套他看得最勤的《济公传》,封面都已经磨损的很严重了。

    我随手翻开泛黄的书页,就看见两张薄薄的、边缘已经翘起的剪纸,静静地夹在中间的位置上。

    剪纸是一条黑蛇,一条红蛇。

    栩栩如生,鳞片分明,它们保持着扭曲挣扎的姿态。

    而它们的颈部,被齐齐剪断了。

    断口平滑利落,与我梦中见到的,分毫不差。

    我捧着那本《济公传》,指尖冰凉。

    阁楼里静得可怕,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这不是巧合。

    父亲去世这么多年,我从未发现过这两张剪纸。

    它们像是突然从书页里长出来的一样。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以这种诡异的方式与我重逢。

    我颤抖着手,轻轻触碰那红蛇的断颈处。

    纸面粗糙,带着岁月的质感。

    突然,一段几乎被遗忘的童年记忆碎片般闪现:大约七八岁时,我持续高烧不退,夜里总是惊厥哭闹。

    记得某个深夜,父亲坐在我床边,就着煤油灯微弱的光,用一把大剪刀在纸上剪着什么。

    他剪得很专注,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悄悄把剪纸塞在了我的枕头底下。

    后来我的烧果然退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两张剪纸重新夹回书里,抱着那套《济公传》走下阁楼。

    母亲正在厨房准备祭品,看见我手里的书,擦了擦手:"找到你爸最爱看的书了?他临走前还念叨着,要把这套书留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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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我声音有些发干,"爸他...是不是懂一些...特别的东西?"

    母亲动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你爷爷那辈好像懂些民间方术。你爸年轻时也跟着学过一点,但后来不说也不用了,说是.代价太大。"

    她疑惑着看着我,"怎么突然问这个?"

    代价太大。

    这四个字让我心头一紧。

    那天傍晚,按照惯例,我去给父亲上坟。

    夕阳西下,墓园里格外安静。我把那本夹着剪纸的《济公传》放在墓碑前,点燃三炷香。

    青烟袅袅升起,在暮色中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爸,"我轻声说,"谢谢您。但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风吹过松林的沙沙声。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眼角余光瞥见墓碑后方似乎有什么东西。

    绕过去一看,我愣住了。

    那是一把剪刀,锈迹斑斑,但依然能看出原本的金色,与我梦中父亲所持的一模一样。

    它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这里。

    我蹲下身,就在指尖即将碰到剪刀的瞬间,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猛地一黑。

    再睁眼时,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焦黄的土坡上。

    这正是我梦中父亲斩杀双蛇的地方。

    我看见土坡的尽头有一座破旧的小庙,庙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答案就在那里。

    我迈步向小庙走去,脚下的土地干裂坚硬。推开庙门的刹那,熟悉的檀香气味扑面而来。

    庙内很小,只有一尊济公的木雕,与灵隐寺那尊几乎一模一样。

    雕像前跪着一个人,背对着我,但那消瘦的背影我再熟悉不过。

    是父亲,比梦中见到的还要年轻些。

    "爸?"我试探着叫道。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惊讶,只有深深的疲惫:"你还是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蛇,那把剪刀,还有那些剪纸..."

    "这是我们家的劫数,"父亲的声音很轻,却重重砸在我心上。

    "祖上有人伤了那两条蛇灵,那两条蛇灵便缠上了我们家的血脉。每一代,都会有一个子孙承受它们的折磨。精神上的痛苦和命运的多舛。"

    我怔在原地:"所以您生前..."

    "我用自己的阳寿为代价,把它们引到了自己身上。"父亲平静地说,"但我走之后,它们转移到了你身上。我只能用最后一点力量,在梦里为你斩了它们。"

    "那剪纸和剪刀..."

    "剪纸是封印,剪刀是信物。"父亲看着我的眼睛。

    "现在你找到了剪刀,说明封印已经开始松动了。它们很快就会回来。"

    "那我该怎么办?"

    父亲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去找灵隐寺的慧明法师,只有他知道完整的破解之法。记住,在下一个满月之前..."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影就彻底消散了。

    我猛地一晃,发现自己还跪在父亲的墓碑前,手指触碰着那把生锈的剪刀。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弯新月挂在空中。

    我猛地缩回手,那把生锈的剪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离满月还有十五天。

    我只有十五天时间了。

    我匆匆收起剪刀,把它和那本《济公传》一起小心包好,快速离开了墓园。

    夜风很凉,吹在脸上却压不住心头的焦灼。

    回到家,我立即开始查找灵隐寺慧明法师的信息。

    网上资料很少,只是零星提到他是位隐居多年的老僧,早已不见外客。

    电话打到寺里,客堂的僧人语气温和却坚定:“慧明法师年事已高,闭门清修,恕不接待访客。”

    所有的门似乎都关上了。

    接下来的三天,我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见到慧明法师。

    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每晚入睡都担心会回到那片焦黄的土坡,看见那两条断头的蛇重新长出头颅。

    第四天深夜,我疲惫地翻看着父亲的遗物,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

    在一个老旧的笔记本里,我发现了一串数字,有点像是电话号码。

    旁边潦草地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这些符号像是一条被斩断的蛇。

    直觉告诉我这很重要。

    我试着用这串数字拨打电话,听筒里传来空洞的长音。就在我准备挂断时,电话突然被接起了。

    “喂?”一个苍老却清晰的声音。

    “请、请问是慧明法师吗?”我紧张得手心冒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你终于打来了。你父亲说过,当你需要时,你会打这个电话。”

    我激动得几乎握不住话筒:“法师,我父亲说只有您知道破解之法。那两条蛇...”

    “我知道。”慧明法师打断我,“明天清晨五点,寺庙后门见。一个人来。”

    第二天凌晨四点,天还未亮,我已经等在灵隐寺后门。

    这是一扇不起眼的小木门,隐在茂密的竹林里。

    五点整,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一位瘦小的老僧站在门内,他看上去至少有九十岁了,眼神却清澈如孩童。

    “跟我来。”他转身就走,步伐却出奇地轻快。

    我跟着他穿过几条僻静的小径,来到一座隐藏在寺院最深处的禅房。

    房内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禅床,一个蒲团,墙上挂着一幅济公的画像。

    慧明法师在蒲团上坐下,示意我也坐下。

    “你父亲是个勇敢的人。”他开门见山,“他用自己的魂魄作为代价,为你争取了三年的安全,现在时间快到了。”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那两条蛇灵并非主动缠上你家的血脉,”法师缓缓道。

    “而且你的先祖不仅伤了它们,还将它们禁锢在你们家族的血脉中,让它们永世不得超生。它们在寻求解脱。”

    我愣住了。

    “而它们解脱的唯一方式,是彻底吞噬宿主的魂魄。让宿主早逝,再转移到下一代身上,一直到你们的血脉断绝。”慧明法师直视我的眼睛。

    “所以我注定也要早逝?”

    “不,”法师摇头,“你父亲找到了另一种方法。只是这方法,需要极大的勇气和牺牲。”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三枚古旧的铜钱:

    “今夜子时,你要回到你父亲斩蛇的梦境中。但是这一次,你不能让他为你斩蛇。”

    “那我该怎么做?”

    “你要亲手放开它们,请求蛇灵对你祖先的原谅,用提前释放它们自由为筹码,来换取血脉的延续。”

    禅房内寂静无声,只有我们两人的呼吸声。

    “放开它们?”

    “是的,”慧明法师目光如炬,

    “蛇灵因禁锢而怨毒,因怨毒而伤人。唯有放下恐惧,主动释放,才能化解这段宿怨。”

    “但这极其危险。一旦你心存一丝恐惧或者敌意,它们无法信任便会立即吞噬你的魂魄。”

    “我能做到吗?”

    “这要问你自己。”慧明法师将铜钱推到我面前。“这三枚铜钱会帮你稳定心神。”

    我低头看着那三枚泛着青光的铜钱,手心全是冷汗。

    “如果我失败了...”

    “那么你们家族的宿命将继续,你的下一代将继续承受。”

    慧明法师轻声道,“你父亲已经尽了他的责任,现在,轮到你了。”

    离开禅房时,天已大亮。我握着那三枚铜钱,感觉它们重若千钧。

    那一整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回想父亲生前承受的痛苦,回想梦中他那消瘦却坚定的身影,回想那两条蛇被斩首时汩汩流出的暗红血液。

    恐惧如影随形。

    夜幕终于降临。

    我按照慧明法师的指导,在床上盘腿坐下,将三枚铜钱放在掌心,合十。

    子时将至。

    我闭上眼睛,努力回想梦中的那片焦黄土坡。

    渐渐地,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再睁眼时,我已经站在了那里。

    一切都与梦中一模一样:龟裂的黄土,灰蒙蒙的天空,远处那座破旧的小庙。

    不同的是,这次那两条蛇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它们盘踞在土坡中央。

    我深吸一口气,向前走去。

    随着我的靠近,两条蛇灵开始躁动,它们的身体不停的扭曲翻滚着,散发出浓烈的怨毒与痛苦。

    一股精神上的压迫感让我窒息。

    “我...”我开口,声音干涩,“我来释放你们。”

    蛇灵的躁动更加强烈,黑色的雾气弥漫开来,空气中充满刺骨的寒意。

    恐惧如潮水般涌来,我几乎想要转身逃跑。

    但就在这时,掌心的三枚铜钱突然微微发热,一股平和的力量流入体内。

    我想起父亲生前模仿济公时的笑容,想起他醉醺醺地哼着“南无阿弥陀佛”,想起他在梦中对我说“你以后不会再痛苦了”时的眼神。

    一股莫名的勇气从心底升起。

    我继续向前,直到离蛇灵只有三步之遥。它们昂起头直对着我,仿佛随时会扑上来。

    “我希望你们能够原谅,”我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颤抖却坚定。

    “原谅我的先祖对你们所做的一切伤害。现在我希望你们能够配合我,让我可以释放你们,还你们自由。”

    黑雾翻腾得更厉害了,但是其中似乎有什么在变化。

    “我现在就释放你们,”我闭上眼,全力驱散内心的最后一丝恐惧。

    耳旁一片寂静,空气也停止了流动。

    蛇灵没有对我进行攻击。

    我慢慢睁开眼,看见那两条蛇灵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

    黑色的鳞片逐渐变得透明,红得发黑的蛇身泛起柔和的光。

    它们整个身体都在消散,化作点点光芒。

    在彻底消散前,它们向我微微颔首,那姿态不像是怨灵,更像是解脱的魂灵。

    光芒越来越亮,最终如萤火般四散开来,消失在焦黄的土坡上。

    与此同时,整片土地开始发生变化。

    龟裂的痕迹逐渐愈合,嫩绿的草芽破土而出,灰蒙蒙的天空变得清澈湛蓝。

    我站在原地,感受着内心从未有过的平静与轻盈。那种背负多年的无形重担,终于彻底消失了。

    掌心的三枚铜钱不知何时已化作粉末,随风飘散。

    当我再次睁开眼,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窗外,第一缕晨光正透入室内。

    枕边,那本《济公传》安静地躺着。我翻开书页,那两张剪纸已经消失无踪,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慧明法师的电话。

    “师父,它们走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叹,不知是欣慰还是感慨:“宿怨已解,你自由了,你们家族的后人也自由了。”

    挂断电话后,我久久坐在窗前,看着朝阳缓缓升起。

    几天后,我再次来到父亲的墓前。这次,我带了一瓶他生前最爱喝的白酒。

    “爸,”我斟满一杯,洒在墓碑前,“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现在,我们都自由了。”

    清风拂过墓园的松柏,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回应。

    临走时,我在墓碑旁种下两株绿植——不是刻意选择,只是在苗圃里随手挑的。

    回家后查了才知道,一株是黑法师,一株是红酒法师,都是多肉植物,形态恰如盘踞的小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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