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的凉意透过衣料渗进苏婉后颈时,她耳中还回响着通道里那声闷响。
唐晓晓撞进她怀里的力道让她踉跄半步,手腕被红衣女的剑穗缠住——那是对方习惯性的护持动作,剑锋未出鞘,却已在三人身周划出半弧警戒。
"韩锋?"唐晓晓的声音带着刚落地的喘息,发尾还沾着异空间里的虚雾,手指攥紧苏婉衣袖的动作像溺水者抓浮木。
苏婉的瞳孔在晨雾里收缩,她望着空荡的前方——没有藏龙阁的木牌,没有潘家园的吆喝,只有一座斑驳的汉白玉牌坊横在三十步外,牌坊上"皇陵禁域"四个朱漆大字褪成了暗红,像凝固的血。
"我们...不在潘家园。"苏婉的指尖抵在唐晓晓后背,推着她往红衣女身侧靠。
她的目光扫过牌坊下的空地,心跳陡然加快——十顶迷彩帐篷沿着陵道排开,帐篷上分别绣着"玄门"的八卦纹、"南楚"的凤凰图腾,甚至还有她曾在学术期刊上见过的"北境特勤局"徽章。
几堆篝火未完全熄灭,焦黑的树枝间还冒着青烟,显然这些人离开不过半个时辰。
"《天命书》!"唐晓晓突然低呼,手忙脚乱去摸斜跨的皮质书袋。
她掏出那本裹着褪色黄绢的古籍时,封皮上的朱砂符文正泛着幽蓝微光,像被风吹动的萤火虫。"快看!"她翻开内页,原本空白的羊皮纸竟浮现出金线勾勒的地图,"这些是...天师遗迹的坐标!"她的指甲重重叩在某个交叠的符号上,"之前只是残章,现在全了——但为什么会发光?"
苏婉从随身背包里取出一面青铜八卦镜。
镜面映出皇陵上方的天空时,她眉心骤紧——原本清晰的气运脉络被搅成一团灰雾,像有人拿墨汁在镜面上抹了把。"命运崩塌的反噬。"她转动镜身,雾气里偶尔漏出几缕刺目的红,"这些灰雾会混淆因果,就算是天师境的老怪物,也得花时间才能看清皇陵里的秘密。"她抬头看向那些帐篷,"但他们已经来了,说明有人提前察觉到了变化。"
红衣女始终没说话。
她的左手虚按在剑柄上,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剑镡上的饕餮纹——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
此刻她的目光正扫过陵道旁的灌木丛,那里有被重物拖拽过的痕迹,泥地上还嵌着半枚玄铁打造的鳞片甲片。"有高手来过。"她突然开口,声音像碎冰碰击,"至少七品。"
唐晓晓的手指在《天命书》上顿住。
她顺着红衣女的视线望去,喉结动了动:"难道...他们也发现了韩锋的'天机之眼'?"
"不。"苏婉的八卦镜突然发出嗡鸣,镜面中心的"乾"位裂开细缝。
她盯着镜中翻涌的灰雾,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他们要的是天师遗迹里的东西。
而韩锋..."她突然闭了嘴。
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眼尾未褪的青痕——那是在异空间里被"异我"划伤的。
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红衣女的剑"嗡"地出鞘三寸。
她的身影突然挡在苏婉和唐晓晓身前,黑色剑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东南方,三拨。"她侧耳倾听,"两拨带武器,一拨...用毒。"
苏婉的手指攥紧八卦镜。
她望着那些还在冒烟的篝火,突然想起韩锋常说的话:"相师看命,看的是人心。"此刻人心正在陵道外翻涌,像煮沸的油锅。
她低头看向唐晓晓手中发光的《天命书》,又抬头望向皇陵深处——那里的雾气比天空更浓,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缓缓睁眼。
"晓晓,收书。"苏婉的声音突然稳了。
她从背包里取出考古专用的橡胶手套戴上,指腹轻轻抚过八卦镜的裂痕,"我们得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入口。"她转头看向红衣女,"前辈,麻烦护着晓晓。
如果遇到阻碍..."
"杀。"红衣女截断她的话。
她的目光扫过灌木丛里若隐若现的影子,剑穗上的红绒被剑气震得根根竖起,"小友还没回来,我不能让她们出事。"
唐晓晓快速将《天命书》塞进书袋,系绳时指尖还在抖。
但当她抬头对上苏婉的眼睛时,突然想起在异空间里,这个总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女人,曾抓着她的手说"相信我们自己"。
她吸了吸鼻子,把颤抖的尾音咽回去:"我记着《地宫考》里的星象图,入口应该在牌坊第三层的...等等!"
她的话被一声低沉的号角打断。
那声音像生锈的铜锣,从陵道尽头的树林里滚过来。
苏婉的八卦镜"啪"地碎成两半,镜面里的灰雾突然凝结成一张人脸——那是个戴青铜面具的男人,面具眼洞处泛着幽绿的光。
"是北冥家的'问命铃'。"红衣女的剑完全出鞘。
剑身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他们追过来了。"
苏婉望着碎成渣的八卦镜,又望向皇陵深处翻涌的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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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着某种腐烂的香气钻进鼻腔——那是古墓里才有的味道,带着千年积尘的腥甜。
她突然想起韩锋消失前的笑,想起他说"能带着他们回家的韩锋"。
"走。"她抓起唐晓晓的手,这次指甲没再掐进对方掌心,而是握得稳当,"我们先找到入口,然后...把他带回来。"
陵道上的晨雾突然浓了几分。
三个人影顺着牌坊下的石阶往上跑时,灌木丛里传来衣物摩擦的声响,几道黑影正贴着地面移动,像一群潜伏的夜枭。
而在他们身后,那声"问命铃"的余音还在盘旋,像一根细针扎进所有人的神经——北冥家,来了。
晨雾里的号角声还未消散,苏婉的指尖刚触到牌坊第三层的砖缝,后颈突然泛起熟悉的热意——那是韩锋惯用的"提醒"方式,带着点恶作剧的温度。
她猛地转头,就见穿青布衫的身影从晨雾里钻出来,裤脚沾着泥点,左眉尾有道新鲜的血痕,却笑得像刚从潘家园淘到宝贝的混不吝。
"苏教授,"韩锋冲她挤了下左眼,"让你们等久了。"
唐晓晓的书袋"啪嗒"掉在地上。
她扑过去时带起一阵风,发梢扫过韩锋鼻尖:"你、你怎么回来的?
异空间里的'异我'没......"
"被我揍跑了。"韩锋屈指弹了下她额头,余光却扫过灌木丛里晃动的黑影。
他的瞳孔突然泛起金纹,第三重瞳仁在晨雾里若隐若现——那是"天机之眼"全开的征兆。
苏婉注意到他袖中手指微蜷,每根指节都抵着掌心的朱砂印,那是相师操控气运的起手式。
红衣女的剑穗突然绷直如弦。
她盯着陵道两侧逐渐显形的人影:左侧七人腰悬玄铁剑,衣纹绣着断裂的锁链,是专破风水局的"墨门";右侧五人裹着靛青斗篷,袖口飘出腐鼠味,定是用毒的"天煞盟";正前方那道踏碎枯枝的身影最棘手——青铜面具上爬满咒文,腰间挂着九枚青铜铃,正是北冥家的"问命使"。
"北冥家、墨门、天煞盟......都是老对手。"红衣女的剑在掌心转了个花,剑尖挑起一缕晨雾,"他们显然也知道些什么。"
韩锋的金瞳扫过众人。
他看见墨门大弟子的命轨是"护主",天煞盟二当家的命轨是"夺宝",北冥问命使的命轨却像团乱麻——最顶端浮着个"杀"字。
他屈指在掌心画了道隐纹,指尖的朱砂顺着命轨游走,在墨门大弟子的"护主"里添了道"疑主",又在天煞盟二当家的"夺宝"旁点了个"忌宝"。
"要么强闯,要么设局。"红衣女的声音像淬了冰。
"设局。"韩锋的金瞳骤然收缩,"他们要的是天师遗迹,可谁也不想让别人先得手。"他话音未落,墨门大弟子突然挥剑指向北冥问命使:"藏头露尾的鼠辈,敢动我家先生的东西?"天煞盟二当家的袖口"噗"地射出三枚淬毒银针,不偏不倚扎向墨门大弟子后颈:"脏了我的毒,还想活着进皇陵?"
混战爆发得毫无征兆。
墨门的玄铁剑砍碎天煞盟的毒囊,腐臭的绿雾裹着断剑乱飞;北冥问命使的青铜铃震碎三柄墨门剑,铃音却引得天煞盟的毒雾倒卷,沾到面具的瞬间"滋啦"冒起青烟。
苏婉望着这幕,突然想起韩锋说过:"相师改命,不是硬掰,是顺着人心的缝儿捅一刀。"此刻那些杀红了眼的人,哪还有半分追着她们的狠劲?
"走!"韩锋抄起唐晓晓的书袋甩上肩,另只手扣住苏婉手腕。
三人跟着红衣女钻进牌坊后的灌木丛时,背后传来重物砸地的闷响——北冥问命使的面具被毒雾腐蚀出个窟窿,露出底下青紫色的脸,正对着墨门大弟子的方向嘶吼:"你们敢坏我家主的局!"
皇陵入口比唐晓晓记的星象图深了三丈。
韩锋用"天机之眼"扫过青石板,在第七块砖下摸到半枚龙纹玉珏——那是他半年前替潘家园老周鉴定赝品时,故意留在真货里的记号。
石板"咔"地裂开时,腐香混着湿气扑出来,唐晓晓打了个寒颤:"这味道......像极了《地宫考》里说的'尸气养碑'。"
密室比想象中小。
正中央立着块半人高的石碑,表面的焦黑还在冒烟,像刚被雷劈过。
韩锋伸手触碰碑面,指尖传来灼烧般的痛——不是烫,是碑上的纹路在啃噬他的气运。
他眯起眼,金瞳里映出歪歪扭扭的刻痕:"唯有彻底摆脱命运桎梏者,方可登临天师之位。"
"命运桎梏......"苏婉的手指抚过碑上焦痕,"是异空间里的'异我'?
还是我们从小到大被算好的命?"
唐晓晓突然扯她袖子。
她的《天命书》又在发光,封皮上的朱砂符文正对着石碑方向跳动,像在应和什么。
韩锋望着石碑上的字,突然想起异空间里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他",想起对方说"你我本是同一条命轨上的茧"。
原来所谓"摆脱桎梏",不是杀死另一个自己,而是......
"咚。"
脚步声从密室外传进来。
很轻,像猫爪踩过青石板,但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两人呼吸的间隙里。
红衣女的剑"嗡"地出鞘,剑锋指向石门。
韩锋把苏婉和唐晓晓往身后推了推,金瞳扫过门缝——只看见片漆黑的衣角,和半枚挂在手腕上的玉牌。
那玉牌的纹路......和他贴身戴着的"天命之主"印记碎片,分毫不差。
石门被推开的瞬间,韩锋听见苏婉倒抽冷气的声音。
他盯着那道裹在黑袍里的身影,盯着对方掌心那枚泛着幽光的碎片,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潘家园老槐树下,有个戴斗笠的人塞给他半块玉牌,说"集齐七块,方知天命"。
此刻,第二块碎片就在这黑袍人手里。
"你是谁?"红衣女的剑抵住对方咽喉。
黑袍人没有回答。
他抬手的动作很慢,像是怕惊飞了什么。
当他的手指勾住面罩系带时,韩锋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他看见对方手腕内侧有道月牙形的疤——和他小时候爬树摔的那道,位置分毫不差。
密室里的腐香突然浓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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