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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反咬一口
    那一晚,我一夜未眠。

    不是身体累,是脑子乱。

    像被烧开的油锅,不断翻滚,不断炸裂。每一个冒出来的念头,都像滚油里蹦出的泡,才一冒头,就被我自己硬生生摁了下去。

    不是我怕死。

    我从来都不怕死。

    但我怕的是——死得不明不白,死得像条狗。

    钩哥给我下的那道命令,明面上叫我选一个兄弟“送出去顶事”,其实是赤裸裸的威胁,甚至可以说,是最后的警告。

    他嘴上说我红,说我有潜力,是块能用的人,但真正的意思,我一清二楚:他不想让我在他眼皮子底下跳太久。

    换句话说,他不是在赏识我,而是在用脚尖碾量着我,看我是不是一只该早点拧断脖子的狗。

    想玩,就得先交投名状。

    不交?就等着被连锅端。

    可问题是,我手里握着的这帮兄弟——没有一个,我能交得出去。

    也没有一个,我舍得交出去。

    阿宝——这个小子脾气是冲,可跟我一路打拼过来,从没打过退堂鼓,从没在我背后捅过一刀;

    老鼠——胆子小,遇事爱躲,可心是软的,一直跟着我打杂搬货,从来没坑过我一次;

    老六——更不用说了,从我下山那年起,最艰难的时候,是他第一个带我吃上了口热饭,带我进了码头那条灰色的路。

    这些人,是我一脚一脚从泥里带出来的。

    交一个,就是割自己一块肉。

    我不能。

    也不想。

    所以,我必须另想办法。

    一条,能让我活,也能让兄弟活下去的路。

    —

    第二天傍晚,天色将暗,我直接敲开了大柱办公室的门。

    没有拐弯抹角,没有兜圈子。

    “大哥,我要你安排我和‘唐山’见一面。”

    大柱正低头泡茶,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问了句:“名单的事,你知道了?”

    我点头:“知道了。”

    他声音不带感情:“那你想干什么?”

    我俯身靠近,压低声音:“我要试一试,看这份名单,到底是名单,还是狗链子。”

    空气安静得像要凝固。

    几秒后,大柱手里的茶杯轻轻一顿,嘴角浮起一个冷笑。

    “你要玩,就自己收场。”

    我回以一句更冷的:“玩命的。”

    —

    唐山,是个传奇。

    年轻时也曾风光过,外勤出身,身手利落,头脑活络,跑码头、踩点子、盯人,都一把好手。

    可惜,后来一次走货栽了,被人阴了一把,背了个“吸毒”的脏水,蹲了小半年,名声一落千丈。

    出来以后,没人再敢重用他,只能做些送货、看场子的小活儿,像一条失了牙的老狼,在圈子边缘苟活。

    当他出现在我面前时,一身破旧的风衣,胡子拉碴,面色蜡黄,仿佛随时会被这座城市蒸发掉。

    “你找我?”

    他靠在街角的烟摊旁,嘴角叼着烟,声音沙哑得像风刮过锈铁。

    我点了点头,递给他一个折好的牛皮纸袋。

    袋子里,是那份名单。

    唐山低头扫了一眼,眼皮狠狠跳了跳,半天没说话。

    “老子差点以为,名单上第一个就是我。”他咧咧嘴,似笑非笑地咕哝。

    然后,他抬头,目光带着警惕:“你找我干嘛?”

    我伸出手指,轻轻敲着袋子:“我猜你心里也清楚,名单上的名字,不全是钩哥亲自选的。”

    唐山愣了一下。

    我继续低声说:“名单,是有人在背后操盘,把不想要的人,一起捆上去埋了。”

    他的表情一僵。

    “你也接到风了,对吧?”我问。

    “要你自己选一个,交出去。”

    唐山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咬着牙说:“我没选。”

    我轻轻一笑:“我也没选。”

    然后,我靠近一步,低声道:“所以,我想请你,陪我演一场戏。”

    唐山眯起了眼睛:“什么意思?”

    我冷冷一笑:“让他们以为,我们彼此出卖;让他们以为,有人想跳反,有人想自保。”

    唐山紧紧咬着牙,手指不自觉地颤抖。

    “你想干什么?”他问。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低得像铁片划过喉咙:“我要让他们开始怀疑,怀疑名单,怀疑身边的人。”

    “我要让钩哥觉得——这场试忠的局,已经不受控了。”

    唐山抽了口烟,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疯了。”

    “疯,不疯,我活得比他们久,就够了。”

    我盯着他说。

    —

    三天后,戏正式开场。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阿宝狠狠训了一顿。

    那天,仓库门口下着小雨,兄弟们都在,空气压抑得像要爆炸。

    我一脚踹在阿宝的腿弯上,把他踹趴在泥水里。

    “你他妈是不是猪?货线上的破绽,你他妈没验?!”

    阿宝吓傻了,抱头大哭:“哥!哥,我真没……我真不知道!”

    我冷着脸,甩手走人,只留下一地狼狈。

    很快,大半个圈子都知道了:“净空开始清理门户了。”

    传得沸沸扬扬。

    第二天夜里,我又在江北夜市的旧巷口,故意与唐山“偶遇”。

    我们只交换了一个眼神,低头,各走各的。

    却清清楚楚地露了个“破绽”给偷拍的人。

    我故意把一个小纸袋塞给了唐山。

    里面装着一张“秘密清单”——一堆根本查不出背景的陌生名字。

    第三天,风声就出来了——

    “净空也有人名单,他也在清洗。”

    我笑了。

    局,开始乱了。

    钩哥想用名单立威,想试忠,想筛掉不听话的人。

    但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名单还靠不靠谱。

    因为名单失控了。

    因为,人心失控了。

    —

    当晚,回到宿舍,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手里捏着手机。

    庄婧发来微信:

    “你这两天,在下什么棋?”

    我盯着那句话,指尖轻轻敲着屏幕,回了句:

    “黑棋,劣势。”

    她沉默了一会儿,发了个“叹气”的表情,又补了一句:

    “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一字一字地打下回应:

    “不是离得远,是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回来。”

    最终,我没发出去。

    只把手机屏幕扣在桌上,默默地,重新翻开了那本黑皮日记。

    在扉页上,我写下:

    反局第一步,开始。

    局中有局,局外亦是局。

    我不选兄弟去死,要让敌人错选我。

    只有一个方向:让敌人开始‘不确定’。

    人在江湖,最怕的,从来不是你狠。

    最怕的,是你让人算不准。

    狠,是一时的威风。

    算不准,才是长久的命。

    我不想活成他们的样子,

    但我也不会死成他们想要的模样。

    风,从窗缝灌进来,越来越冷了。

    我把日记合上,藏进床底最深的铁箱里。

    然后,点了一根烟,靠在床头,长长地呼出一口白雾。

    棋局才刚刚开始。

    而我,已经准备好,一步步踩着血海,杀出自己的路。

    哪怕代价,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