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他盯着秦风，瞳孔微微收缩，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窗外，格利泽667c星系的红矮星光透过防辐射玻璃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光很弱，却足够照亮秦风嘴角那一抹近乎诡异的笑意。

    “你早就知道了。”林序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是推测，不是假设??你是知道防火墙能被打破。”

    秦风没否认。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热气模糊了他半边脸。“我知道什么？我知道阿雅娜第七次进入低维通道时，接收到了来自‘另一个她’的记忆残片？还是我知道，那一次信息同步，并非偶然，而是某种……预设的机制被触发？”

    林序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节奏紊乱。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框架正在崩塌。他们以为是在摸索规则，可秦风的语气，却像在复述一段早已写好的程序。

    “你说‘预设’？”林序眯起眼，“谁预设的？凭什么预设？我们连低维空间的本质都没搞清楚！”

    “可有人搞清楚了。”秦风放下茶杯，目光越过林序，落在实验室深处那台巨大的脑波共振仪上，“至少，比我们清楚得多。”

    林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仪器中央，阿雅娜正安静地躺着，头戴密布电极的银色头盔，呼吸平稳。她的意识又一次进入了高维漂流状态。这一次，是第七次。

    “你指的是……未来的我们？”林序试探着问。

    “不。”秦风摇头，“是‘别的我们’。”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林序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找不到逻辑漏洞。如果多元世界真实存在，那么每一个“可能”都在某个时间线上实现了。而其中，必然有某个世界的“他们”，已经走到了更远的地方。

    “所以你的计划从来就不是被动等待。”林序缓缓坐下，“你是想主动触发那个‘预设机制’，让另一个世界的我们……注意到这里？”

    “广播信号太粗糙。”秦风轻声道，“就像在无边黑暗中挥舞火把，能不能被人看见，全靠运气。但如果我们能发出一道特定频率的‘心跳’呢？一道只有‘同源’意识才能识别的脉冲？”

    林序猛地抬头：“你是说……用阿雅娜当信标？”

    “不只是信标。”秦风的眼神变得深邃，“她是钥匙。每一次她进入低维空间，都不是简单的‘刷新人格’，而是在所有平行世界的对应节点上，留下一个微弱的‘指纹’。正常情况下，这些指纹彼此隔绝，无法交汇。但如果有某种外力介入??比如，另一个世界的阿雅娜，也在同一时刻进行同样的操作??”

    “两个指纹就会共振！”林序脱口而出。

    “对。”秦风终于笑了，“就像两根调音叉，频率一致时，一根振动，另一根也会跟着响。而这种共振，会短暂撕开防火墙的一角，形成一条……双向通道。”

    林序只觉得后背发凉。这已经不是科学，而是某种近乎宿命的安排。他们自以为在创造历史，实则可能只是在重复早已注定的轨迹。

    “可你怎么确定……另一个世界的阿雅娜，会和我们做一样的事？”林序质疑道。

    “因为她们没有选择。”秦风淡淡地说，“只要她们也发现了这个机制，就会明白，唯一的出路，就是找到‘最初的我们’??也就是现在这个时间节点的我们。因为我们是第一个成功实现人格刷新的案例，我们的数据，是破解防火墙的关键。”

    林序沉默良久。他忽然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份加密日志??阿雅娜第七次退行前，系统记录到一次异常的能量波动，持续时间仅0.3秒，来源不明。当时技术组判定为设备干扰，未予重视。

    “那一次……是不是就已经发生了？”林序低声问。

    秦风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但那眼神，胜过千言万语。

    林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算你说得对，我们怎么确保下一次共振能稳定建立？万一又像上次一样，只维持了零点几秒？”

    “需要锚点。”秦风说，“一个能在两个世界之间稳定存在的物理实体。它必须同时存在于两个时空，且状态完全同步。”

    “散冷单元？”林序立刻想到。

    “没错。”秦风点头，“它是目前唯一已知的、在跨世界实验中表现出量子纠缠特性的设备组件。我们已经在三个不同世界线的测试中验证过，当一个世界的散冷单元温度变化时，另一个世界的对应单元会出现延迟0.7秒的同步反应??正好与阿雅娜人格刷新的时间差吻合。”

    林序猛然醒悟：“所以你坚持要把散冷单元作为项目核心，根本不是为了降温效率，而是为了……制造锚点？”

    “聪明。”秦风赞许地笑了笑，“接下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让阿雅娜在进入低维空间的同时，激活散冷单元的极限冷却模式。理论上，这会产生一道强烈的量子涟漪，放大她的‘指纹’信号，提高共振概率。”

    “可这有风险。”林序皱眉，“极限冷却可能导致神经回路损伤，甚至永久性意识迷失。”

    “我知道。”秦风的声音低沉下来，“但她愿意。”

    林序猛地看向实验舱。透过玻璃，他看见阿雅娜的眼皮轻微颤动，仿佛在梦中回应着什么。

    “她……知道？”林序震惊。

    “我昨晚跟她谈过了。”秦风轻声说，“她问我：‘如果这是唯一能结束流浪的方式，为什么不试？’”

    林序说不出话来。他知道阿雅娜的性格??外表温顺，内心坚韧如铁。她从不会轻易做决定，但一旦决定，便再无回头。

    “还有一件事。”秦风忽然压低声音，“俞栋光不是意外发现那个小问题的。”

    林序一怔：“什么意思？”

    “是他老婆。”秦风说，“三天前，她突然梦到一段陌生代码，醒来后随手记下。俞栋光看到后，发现那竟是一段可以优化散冷算法的数学表达式。他试着运行，结果系统效率提升了18%。”

    林序瞳孔骤缩：“她……也是阿雅娜？”

    “同一个灵魂，不同的载体。”秦风说，“梦境，可能是低维信息渗透的一种形式。说明已经有世界开始尝试向我们传递信息了??只是方式太过微弱，我们一直忽略了。”

    林序感到一阵眩晕。整个宇宙仿佛突然活了过来，无数条看不见的丝线在虚空中交织，而他们，正站在一张巨大蛛网的中心。

    “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把这张网，彻底点亮。”林序喃喃道。

    “对。”秦风站起身，走向控制台，“通知姜疃，把所有可用能源调给散冷系统。另外，联系逆流项目组，让他们准备接收突发情报??我们可能很快就会收到……来自‘别处’的消息。”

    林序没有动。他盯着屏幕上阿雅娜的生命体征曲线，那平稳的波浪线，此刻却像是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道路。

    “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样？”他忽然问。

    “谁？”

    “另一个世界的我们。”

    秦风沉默片刻，望向窗外那颗遥远的红矮星。

    “也许比我们更疲惫，”他轻声说，“但也更坚定。因为他们一路走来，一定失去了更多。”

    林序点点头，终于按下通讯键：“全体注意，执行‘共鸣计划’。目标时间：T+4小时。所有人，准备见证……第一次真正的跨世界对话。”

    控制室内灯光转为暗红色，警报声低沉响起。远处，工程船仍在轨道上忙碌，白箱工厂的能源输出提升至120%。而在地球深处，数十台散冷单元开始发出高频嗡鸣，制冷剂在管道中狂飙，温度急速下降。

    阿雅娜的呼吸变得急促。监测显示，她的脑波频率正逐渐接近临界值。

    与此同时，在某个无法观测的维度里，无数个“阿雅娜”在同一时刻睁开了眼睛。

    她们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却做出了相同的动作??伸手，触碰耳边那枚并不存在的、却仿佛能感知到的银色手环。

    共振，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