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慈站在门外深吸口气后,大步走了进去。
    还未等他开口说话,贺嵘阴恻恻地看着他,“夫子,你怎地又来了?”
    阮慈温声说道:“授课。”
    贺嵘从位置上起身,一步步走到阮慈身侧,而后把手搭在阮慈的肩上,“夫子,学院给你多少薪俸?”
    阮慈刚想说话,贺嵘捂住了他的嘴。
    “夫子这一身衣服浆洗得发了白,脚上的布鞋隐隐有破开的痕迹。”贺嵘推着阮慈走下讲台,任由众人打量阮慈,“想来也不会有多少吧。”
    众人哄笑出声,阮慈脸上羞愤交加,“你,你,朽木不可雕也!”
    阮慈这辈子从没有对他的学生说过重话,今日实在是气极了。
    他指着贺嵘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你怎可如此戏弄师长,实在是大逆不道。”
    沈煦川也跟着笑,忽然,他的笑声戛然停住。
    他面色惊恐地看着窗外。
    温思林不明所以,用手肘捣了捣沈煦川,“川哥儿,你看什么呢?”
    等他顺着沈煦川的方向看过去,对上一双清冷的眼眸时,温思林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整个人好似见到了鬼一般,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众人立马看过去,房中顿时安静下来。
    贺嵘在心中喊着不好,灰溜溜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慕青沅移开目光,沿着窗子,一步步走进讲室。
    厚重的龙头拐杖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好似想在他们每个人的心中。
    贺嵘心下不安地看着沈煦川,用眼神向他求救。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对慕青沅的不敬,他不想要被流放三千里!
    慕青沅走到阮慈身边,凌厉的目光落在下面每个人的身上。
    众人敛声屏气,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
    慕青沅笑了两声,“我原以为你们都改了,还以为你们会敬重德高望重的夫子。”她轻轻摇了摇头,“看来是我高估你们了,你们心中装不下百姓,更放不下年逾古稀却还在为你授课的夫子。”
    龙头拐杖重重敲打在地上,“你们还有敬畏之心吗?以为出身富贵就能高人一等?还是以为你们的姓氏就是你们的保护伞?”
    众人的心尖颤了颤,京城没有人不知道慕青沅手中的龙头拐杖的来头,更没有人不知道这拐杖曾经打在昭庆帝的身上还全身而退。
    “全都给我拉出去!”
    慕青沅的话音刚落,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护卫拉了出去,扒下长裤,按在长凳上。
    “贺嵘、温思林、沈煦川三人各打二十棍,其他没人打十棍。”
    “凭什么?”
    “就是啊,我们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凭什么打我们?”
    “你以为你们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吗?”慕青沅目光沉沉,“你们任由同窗侮辱自己的夫子,在下面拍手叫好,你们不仅是帮凶,还比主犯更加可恶。”
    “动手!”
    慕青沅一声令下,护卫的长棍顿时落在了众少年的屁股上,他们都是经过特别训练过刑罚人员。
    不会把人打坏,但是会让他记住这个教训。
    棍子此起彼伏落下,惨叫声、痛苦声此起彼伏响起。
    “出身无法更改,清贫还是奢靡却是旁人自己的选择,你们竟然对此大肆嘲笑,可见目光之短浅,见识之浅薄。”
    “明日起,园中的一应事务不会再有旁人替你们做了,从洗衣到打扫都是自己来做。”
    慕青沅的声音伴随着棍子重重落在他们屁股上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有人低声哭了起来。
    有人不屈地呐喊,“凭什么,我们是来读书的,凭什么要做下人的事情?”
    慕青沅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冷嗤道:“那我且问问你们学到了什么?”
    顿时没有人再说话。
    慕青沅继续说道:“校规再抄写二十遍,明日交上来。你们既然觉得阮夫子不好,明日便给你们换上一个强硬的夫子。”
    慕青沅让人把他们拖进讲室,她亲自坐在讲台上,“交一个走一个,不写好,连饭都没得吃。”
    慕青沅说到做到,一步都没有离开讲室。
    午饭还是江知彰送来的。
    江知彰仔细打量着慕青沅的脸色,轻声问道:“娘,您没有气坏身子吧?”
    慕青沅嘲讽地看了眼下面的学生,冷声说道:“放心,你娘不会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若真有那等目无尊长、大逆不道的学子,直接打死省事。”
    江知彰大声问道:“娘,这不好吧?若是打死了,他们的父母会不会来闹?”
    “有什么不好的?横竖有圣旨在,谁又能说你娘一个不字,除非他想抗旨,全家一起去死。”
    刺头们抄写校规的手暗暗加快了,他们的屁股已经肿了起来,不能坐着,只能半蹲着抄写。
    江知彰差点笑了出来,他把饭菜一一摆在讲台上,“娘,您先吃,不能为着这群混小子伤了身体,回头我让妹夫把他们带去皇城司走一遭,保管一个个乖乖听话。”
    刺头们的眼睛红得都能滴血了,他们心中纷纷咒骂沈煦川、贺嵘几人,若不是他们在街上纵马被狄沉壁发现。
    他们现在应该在家吃香的喝辣的,没事再找两个貌美的婢女好好玩乐一番,怎地会来这里受这样的罪。
    命苦啊!
    饭菜摆在讲室,慕青沅却没有要吃的意思。
    饭香飘进刺头们的鼻腔中,他们努力控制自己,然而还是挡不住饭菜的芬芳。
    若是说这学院有什么好处,就是饭菜够香,比他们家的厨子做得更好吃。
    忽而,一阵悠长的肚鸣声响起。
    沈煦川的脸色顿时红了起来,他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
    没人嘲笑他,这一声肚鸣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
    霎时间,讲室都是肚鸣和咽口水的声音。
    “嘿嘿。”江知彰不客气地嘲笑道,“我还以为你们这群小混蛋不知道饿呢。”
    马向明是个小胖子,平时最爱吃,眼下闻到饭香更加忍不住,“老夫人.......”
    慕青沅睨了他一眼,“叫什么老夫人?叫山长。”
    马向明立马改口,“山长,学生饿了,手腕没力气了,能不能让学生吃完饭后再抄写?”
    慕青沅呵呵了两声,“你说呢?”
    马向明立马缩了缩脖子,吭哧吭哧写着。
    一直到日落西山,终于有人放下了手中的笔,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然而,屁股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抱着屁股,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
    贺嵘紧张地看着慕青沅,生怕她说不合格,重写。
    慕青沅微微点了点头,贺嵘激动地跑了出去。
    刺头们纷纷把校规交了上来,慕青沅也没有为难他们。
    只有一人最慢,那就是小胖子马向明。
    慕青沅没有催他,反而是他自己着急起来,一边哭,一边写,“山长,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呜呜呜呜。”
    慕青沅给江知彰使了个眼色,江知彰去马向明身边一看,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你怎么还有五遍呢?”
    “呜呜呜,我写字慢。”
    慕青沅摇了摇头,也不催他,硬生生等他写完后,才放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