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海发出剧烈波动，淡绿色能量从精神体脊椎爆发出来，数据流温顺地绕过狼耳，像蛇一样从上至下缠绕到宿主脖颈，一直蔓延至“心脏”。

    乐风的瞳孔颜色呈现一种诡异漂亮的绿，斗篷下，A631载控的精神体骨骼泛起冷光，保护灵体不受重创。

    火光中，乐风的身影单薄而又倔强，黑色衣角在热浪中翻飞，脸庞被火光照的忽明忽暗，几乎是瞬间，张映诺就明白他要做什么，撑起身体就朝乐风跑去。

    蝎蛊从躁狂中平静下来，两颗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这只蚂蚁，紧接着，突然竖起尾刺，直接穿透乐风的肩胛！

    温凉的血喷洒在张映诺脸上，糊了满眼……

    大脑空白一片，几乎呆住了。

    而被蝎蛊刺入肩胛的乐风忽然笑了，精神海汇聚的网状正以极快的速度展开，猎物与猎手的身份正式调转。

    从来只会执行命令的杀戮机器，第一次感受到外物穿透模拟的精神体，痛觉居然是滚烫的，由里至外，扩散全身。

    睚眦必报千面老板，可不会轻易让蝎蛊死去，他勾着嗜血的微笑，突然伸出手指抵在太阳穴处，微小的数据波动调转方向，顺着蝎蛊的毒刺逆流而上，甲壳缝隙里渗出数据乱码。

    而这些异状所有人都没看到，只听到巨蝎发出前所未有的嚎叫，刹那间，整个墓道的火熄灭，陷入沉沉黑暗中。

    十三趁机滚到旁边，琢磨着族长的方向，随后直接打开手电，冷白光线穿透黑暗，只看到乐风流了满地的血，却死死钳制住蝎蛊不放。

    “乐风……乐风，松手，不要……”张映诺声音破碎，根本不用仔细听，就能感受到巨大的恐慌，他握紧他的衣角，双眼红红的，全然没了之前的镇定。

    “嘘。”乐风回过头，轻轻笑了笑，在爆流轰然炸开时，嘴唇翕动，清晰的嗓音混入爆炸的杂音中。

    “张映诺，母铃……”

    后面的话，他没听到。

    爆炸的气流冲击强烈，张映诺只感受到冰凉柔软的身体覆在自己身上，随着一声轰鸣，意识完全消失。

    滴答、滴答、滴答——

    血腥的味道混着烧焦的腐肉味儿，氧气含量极低的地下古墓更加难以呼吸。

    像是隔绝在了世界之外，这里尽是无穷的黑夜，浑浊的水滴落在男孩儿脸上，使他猛然惊醒。

    融于黑暗的人影缓缓站起身，仿若无家可归的游魂，凶鬼，胡乱地，游荡着，翻找着什么。

    甚至忘记照明，只是不停地寻找着那个人。

    手上力道大得很，直接拽醒了张海客，粗重的呼吸萦绕耳边，对上了那双撕开冷静的眸子，没有控制住他的锁链、缰绳，就只剩下空洞无光的，野兽般的眼睛。

    张海客刚要开口，就被巨大的力量甩到旁边，眼睁睁看着张映诺失去理智，机械的重复一个动作。

    瞬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张海客神情一滞，木然道：“乐风呢？”

    然而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

    清醒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站起身，满脸无助地望着对方，似乎在这一刻，有什么东西，变了。

    乐风最后是在那些棋盘张的尸体之下找到的，最爱干净的孩子浑身都是血迹和泥土，安安静静地躺在中央，鲜血凝固在脸上，看不清本来的样子。

    张映诺跪坐在他面前，沉默地注视着杳无声息的乐风。

    指尖颤抖的朝他伸过去，缓缓握住了他的衣角，掀开破碎的斗篷时，他的心脏狠狠一抽，痛到无法直视眼前的一幕。

    蝎蛊爆炸的瞬间，乐风用身体抵御了大部分伤害，左肩直至腰腹断裂，几乎半个身子都没了，只剩下血肉模糊的残尸。

    张映诺歪了下头，似乎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他不知道是以怎样的心情去触碰乐风，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爬了过去，动作小心翼翼地抱起乐风。

    当冰冷的尸体贴在自己身上时，张映诺手臂不住的收紧，将残缺的一面对向自己，黏腻的血附着在胸口至腰腹，突然间，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响打破了寂静。

    六角青铜母铃从乐风手中滑出，落在血泊里。

    零碎的记忆涌现在脑中，冰冷狭窄洞口，小狐狸抱紧他，轻声道：“我帮你。”

    赤红着眼的乐风狠狠朝他揍去，可最终没有伤到他分毫。“张映诺，你要拿母铃，我替你拿！”

    爆炸之前，乐风回头看他，“母铃……”

    你要说什么？

    是不是……母铃，我帮你拿到了。

    张海客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没有抬脚的勇气，朝夕相处的四年时间里，数不清的时刻，都是乐风在帮助他们，乐风在拯救他们，就算这条路上，死去很多人，他都没想过乐风会死。

    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死？！

    还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收尾，就连尸体都拼凑不成完整的，再看到沾了血的母铃时，再也忍不住，侧过头不忍心再看下去。

    张家人从不会哭泣，而这一次，他违反族规了。

    耳边扬起劲风，这一拳极重，向来温和的张海也冷着脸，一拳一拳砸向他，发泄着心中的愤懑。

    “张海客！如果不是你用火引爆汞气，零一怎么会突然跑回来，他又怎么会和那蝎蛊同归于尽，他……又怎么会死！”

    最后半句话，张海也是吼出来的。

    是啊。

    如果不是我……乐风就不会死了。

    张海客闭上眼，用尽最后力气，开口：“你杀了我吧。”

    “我倒是想杀！可你这条命，是他用自己换来的，我们所有人都欠乐风一条命，从今天开始，要拼尽全力活下去，就带着无尽的悔恨，直到割断发丘指，起灵入棺，才算不枉他救我们。”

    张海也哭着笑了，他低下头，攥紧张海客的衣领，喉咙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没有人说话。

    也没有人注意到，那个抱着乐风的男孩儿伸手握紧母铃，缓缓站起身，微长的头发遮住双眸，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被他抱着的尸体，帽兜落在地上，长而黑的辫子晃晃荡荡，粉色发带滑落下去，飘在七零八落的残尸上。

    每走一步，滴落的血就更多。

    黑金古刀背在身上，沉重的朝他们走来。

    母铃叮当作响，所有人怔怔望着这一幕，难以言表的伤痛刻入骨髓中。

    张起灵脚步一顿，忽然回过头，目光锁定在尸体中央的骨刀上，就要转身捡起骨刀，轰隆一声巨响，细碎砂石倾泄而下，地宫将要坍塌。

    十三刚缓过神，就看到张起灵毫不犹豫冲向最危险的地带，他直接奔过去，按住男孩儿的手，残酷开口：“张家祖训，同伴重伤而亡，应该放弃，任由其填墓。”

    说完，就用力将他拽了过来。

    “如果你恨我，回去后，我任由你处置，记住，我叫张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