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终于不再撕扯船帆，海面诡异地平缓下来。浓雾像湿透的布幔裹着整艘船，先前那根断裂竹竿早已看不见踪影，只有颜洛汐掌心的银铃还在微微震颤，余波断续。

    她站在甲板上，背脊绷得笔直。小灵伏在她身后舱室里，呼吸浅而急，额角渗出细汗。刚才那一阵低语后，孩子便陷入昏沉，只反复呢喃两个字：“石头……”

    轩辕凌靠在右舷边，左手压着肩头旧伤，目光扫过水面。慕容尘正蹲在破损的主桅下检查绳索，指节擦破了也没管。

    “不对。”颜洛汐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两人同时抬头。

    她没看他们，眼睛盯着前方不到二十步远的海面。那里的水色变了，不是深蓝，也不是灰绿，而是带着一种浑浊的褐黄，像是泥沙被搅了起来，可风已停，不该有浪涌底。

    “水流太慢。”她说，“而且方向乱了。”

    慕容尘站起身，眯眼望去。“看不出什么异常。”

    “你看那边。”她抬手指向右侧一片看似平静的水域，“波纹是散开的，但没有交汇点。说明下面有东西挡着。”

    轩辕凌皱眉：“暗礁？”

    “不止一处。”她转身走向船尾，脚步不快，却每一步都踩在船体最稳的位置，“这片海域本不该有这么多天然礁石。古籍提过，百年前有场海底地动，把整片航道抬了起来，后来商船都不敢走这条线。”

    慕容尘冷笑：“所以你是说，我们正往一堆看不见的石头上撞？”

    她没答话，径直爬上残桅旁的横木架。木头湿滑，她一手抓牢绳结，另一手撑住支架，俯身往下看。

    海水表面泛着油光，某些区域颜色更深，边缘呈锯齿状蔓延。她记得《海经辑要》里写过：**“水滞成斑者，其下必阻；流逆生纹者，近则有隙。”**

    “左转五度。”她突然下令。

    “什么？”慕容尘扬声，“现在调向，北风会把船推偏！”

    “再不转，船就没了。”她跳下横架，落地时膝盖一软，扶住栏杆才站稳，“刚才那阵风虽然弱，但吹过来的方向和水流相反。能形成对冲，说明前面有遮挡。我们不能再往前。”

    轩辕凌已经走向舵位。“我来。”

    “慢速前行，别用大帆。”她快步跟上，“把探竿准备好。”

    两名船工立刻取出长竹竿。这种竿子原本用于测浅滩，如今成了唯一的导航工具。

    船缓缓左倾，吃水线发出轻微咯响。刚挪出十丈，船底猛然“咔”地一声，像是刮到了什么硬物。

    所有人僵住。

    颜洛汐冲到船边，低头看去。一道漆黑的岩脊从水下探出，离船壳不过半尺，已被船身蹭掉一层表皮，碎屑正缓缓下沉。

    “停桨。”她低声说。

    空气凝住。

    她闭眼，启动系统——【心灵洞察】。

    刹那间，脑海浮现出轩辕凌此刻的想法：*“船体重心偏右，若强行右转，左舷吃水不够，容易翻。”*

    她睁开眼，迅速盘算。目前唯一可行的路，是贴着这道暗礁边缘绕行，利用它挡住北风的部分推力，借势滑进中间那条窄缝。但前提是，必须精准控制角度，差一点就会撞上对面的另一簇礁石。

    “收主帆三分。”她下令，“慕容尘，你去固定副帆角度，让它斜顶风力，制造侧推。”

    “你想拿风把船‘推’进去？”他挑眉。

    “不然怎么过去？”她反问，“罗盘不能用，火折不敢点，我们只能靠自己看、靠自己算。”

    慕容尘沉默两息，转身去调整帆索。

    她走到轩辕凌身边：“等会我会喊口令，你按我说的微调舵柄。每次动不超过两寸。”

    他点头，手搭在舵轮上，指节发紧。

    “开始。”她望向那道夹缝。

    船缓缓前移。一根探竿伸出去，在水中轻轻触到底部岩石，立刻传来震动反馈。持竿的船工低声道：“左边近了！”

    “右舵一寸。”她立刻说。

    船身微调。

    又一根竿子探出，碰到右边暗礁，反弹回来。

    “左舵半寸。”

    每一次修正都极小，却至关重要。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下，贴在颈侧冰凉一片。

    小灵在舱内突然抽搐了一下，嘴里又吐出三个字：“……在呼吸。”

    颜洛汐心头一震。

    她猛地抬头，看向水面。那些原本静止的波纹，竟随着某种节奏微微起伏，就像……胸膛的扩张与收缩。

    不是幻觉。

    这整片暗礁区，像是活的一样。

    “加快速度。”她咬牙，“趁着它还没变。”

    “你说什么？”轩辕凌侧头。

    “别问，照做！”

    船速略提。帆面鼓起一角，风力牵引着船体，一点点挤进那条仅容通过的水道。

    越往里，两侧礁石越密。有的尖端露出水面，像兽牙般森然排列。船壳不断轻擦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突然，前方水面塌陷一块，形成一个小型漩涡。

    “停！”她大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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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工立刻收桨。

    旋涡转了几圈，又慢慢平复。可就在它消失的瞬间，海底传来一阵闷响，像是某种巨物翻身。

    “走！”她抓起一根探竿亲自上前，“贴右边，贴死！”

    船工们拼力撑竿，将船身推向右侧。几乎同一刻，左侧水下轰然升起一道石柱，顶端距水面不足一尺，若船再慢半拍，必定被掀翻。

    众人惊出一身冷汗。

    “继续。”她声音稳得可怕，“还有最后一段。”

    最后三十丈是最窄的。两边礁石几乎合拢，中间只剩一条扭曲缝隙。水流在这里变得紊乱，忽快忽慢。

    她下令熄灯，全船陷入黑暗。每个人都靠着声音和触觉前行。

    “左三寸……稳住……再进五尺……”

    她的口令越来越短，判断越来越快。

    终于，船尾安然滑出最后一道裂口。身后，那片褐黄水域猛地翻腾起来，仿佛整片礁群在愤怒地闭合。

    船身一轻，驶入开阔海域。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一名船工瘫坐在地，手还在抖。

    轩辕凌松开舵轮，靠在舱壁上喘气。“你什么时候学会辨海路的？”

    她没回答，只是弯腰捡起掉落的银铃。铃身冰冷，纹路黯淡，系统提示浮现：【心灵洞察能量耗尽，冷却中】

    慕容尘走过来，盯着远处渐薄的雾。“我们躲过了石头，可那个‘它’，是不是也放我们走了？”

    她望着水面，没有回头。

    就在这时，小灵在舱内轻轻咳了一声，眼皮颤动。

    她快步进去，将孩子抱在怀里。他的体温恢复正常，眉头却仍皱着。

    “娘……”他睁开眼，声音虚弱，“塔还在那儿。但它不想让人靠近。”

    她抚着他后背，指尖触到一小块湿布——是他之前咬破嘴角留下的血迹，已经干了。

    船继续向前，划开一片漆黑的海。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