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停在驿站前，鼻息喷出白雾，染血的布袋随风轻晃。颜洛汐盯着那半截泛青的手指，指甲边缘已发黑，皮肤僵硬如蜡，显然是死后被割下。

    她蹲下身，指尖未触，先以袖口遮手探向布袋边缘。无血腥气扑面，反倒有一丝阴冷的香气混着腐味渗出。执灯使也俯身靠近，鼻尖微动：“阴冥焚香，加了尸油炼制，至少烧了六个时辰。”

    小灵一直没松开她的衣角，此刻声音压得极低：“娘，这马……它的心跳是反的。”

    颜洛汐眸光一凝。控灵术中有一种“倒脉引魂”，能让活物逆血而行，成为无魂信使。这种术法极耗精魄，非紧急不会使用。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泥土。三组脚印呈扇形散开，深浅不一，方向各异。东南方小径上的鞋印底部沾着细碎红尘，西边泥地有拖痕，北面则留有烧焦的草灰。

    “有人故意搅乱痕迹。”她低声说。

    执灯使皱眉：“我闻不到真迹。他们用了净魂粉掩盖气味，连阴冥香都混在一起，分不清主次。”

    小灵闭眼片刻，眉头忽然蹙起：“三个地方都有哭声……很多人在喊疼，可我说不出哪个更近。”

    颜洛汐沉默。她取出《民间疾苦录》竹简，掌心贴上简面。温热感刚起，便迅速冷却，只余一丝微颤。

    系统能量仍未恢复。

    她闭眼，强行唤道：“启动心灵洞察，目标——木桩刻痕。”

    【警告：能量不足，仅维持三秒】

    意识如针刺入木纹。画面闪现——夜色中，黑袍人背对月光立于桩前，匕首划下符号时手腕翻转，露出袖内暗纹：九柄倒悬之刃围成圆阵，中央一点猩红。

    紧接着，他将布袋挂上马鞍，靴底碾过一处碎石，沾上朱砂粉。

    影像断裂。

    颜洛汐猛然睁眼，喉间一甜，唇角溢出血丝。头痛如裂，耳中嗡鸣不止，但她记住了那个图案。

    “九冥断魂阵……”她喃喃，“集齐七件邪器才能开启。”

    小灵急忙扶住她手臂，递来水囊。她喝了一口，没有咽下，而是漱去血味才吞。

    “你见过这个阵？”她问孩子。

    小灵点头：“在封印深处，有一块转动的石轮，上面插着刀。每死一个人，轮子就转一下，声音像骨头在磨。”

    颜洛汐眼神渐冷。

    这不是随意杀戮，也不是单纯立威。他们在用死亡共鸣为邪器充能。每一具尸体，都是祭品；每一场惨案，都在推动仪式进程。

    她看向东南方小径。那里脚印最浅，却沾着朱砂粉——与幻象中那人靴底残留物一致。

    “他们不想让我们追，所以留下三条路。”她缓缓站直，“但真正要走的，只有一条。”

    执灯使沉声道：“若真是为开启禁器铺路，那第七起命案便是关键节点。一旦完成七重血祭，阵法自启，届时不只是江湖动荡，恐怕整个中原都会陷入混乱。”

    “那就不能让他们完成第七起。”颜洛汐抹去嘴角血迹，“我们现在就走东南这条路。”

    她转身欲行，忽觉脚下一滞。

    低头看去，那匹黑马不知何时已侧身挡住去路。它的眼珠浑浊泛白，瞳孔无光，可四蹄稳立，纹丝不动。

    小灵拉了拉她袖子：“它不让。”

    颜洛汐眯眼。这马已被控灵术彻底操控，背后之人显然预料到他们会识破假线索。拦路，是警告，也是拖延。

    她不再犹豫，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符。这是系统早前具现的“破妄令”，本打算留作危急时用，如今却不得不提前消耗。

    玉符贴上马首，瞬间化为粉末。

    一声嘶鸣划破寂静，黑马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随即抽搐几下，再不动弹。

    “走。”她说。

    三人绕过死马，踏上东南小径。林间雾气渐浓，脚下的土由黄转褐，夹杂着零星灰烬。沿途树木枝干扭曲，树皮剥落处露出类似符文的刻痕，深浅不一，像是被人反复涂抹又刮去。

    走了约莫半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一座废弃庙宇。门框倾斜，匾额落地，上面字迹模糊，唯剩一角残画——一只断翅的鸟。

    小灵突然停下。

    “怎么了？”颜洛汐回头。

    孩子指着庙门左侧的石狮子：“它的嘴……刚才动了一下。”

    颜洛汐皱眉。石狮风化严重，嘴角本就裂开一道斜缝，远看确似张口。但她走近几步，发现裂缝边缘有新鲜划痕，像是刚被撬动过。

    她伸手摸去，指尖触到一丝湿黏。

    不是雨水。

    是血。

    尚未干透。

    她立刻后退半步，示意执灯使警戒。同时将小灵护至身后。

    庙内静得出奇，连虫鸣都无。正殿塌了一角，供桌倾倒，香炉翻覆，灰烬洒满地面。而在原本神像的位置，一块青石板嵌在地上，表面刻着交错线条，形如蛛网。

    颜洛汐蹲下查看，心头一震。

    这图案，与她方才在幻象中看到的“九冥断魂阵”外围纹路完全一致。

    只是少了一环。

    “还差一个祭点。”她低声说。

    执灯使巡视一圈回来：“墙角有干涸的血迹，至少三人躺过。地面有绳索拖拽痕迹，说明曾有人被绑在这里。”

    小灵站在门口没进来，脸色发白：“这里有声音……他们在唱歌。”

    “谁？”

    “穿黑衣服的人，围成圈，手拉着手。”他声音发抖，“他们嘴里念的是‘血归源，垢清尽’……一遍又一遍。”

    颜洛汐站起身，脑中迅速推演。

    对方不仅在收集死亡共鸣，还在构建实体祭坛。青城派、云鹤山庄只是开端，真正的仪式核心在此地。而这庙宇隐蔽偏僻，极易封锁气场，正是绝佳的布阵之所。

    她掏出随身匕首，在掌心划了一道。

    血滴落在阵图中央。

    没有任何反应。

    她不信邪，又割深一分，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浸入石缝。

    刹那间，整块青石微微震颤，蛛网状纹路泛起幽蓝微光，持续不过两息，便重新黯淡。

    “需要活祭之血。”执灯使看出端倪，“而且必须是特定血脉，否则无法激活。”

    颜洛汐擦去血迹，神色凝重：“他们还没完成，说明最后一个祭品还没到位。或许是因为条件未齐，或许是人选难定。”

    “也可能是我们在破阵时打断了他们的准备流程。”执灯使道，“封印解除那一刻，天地灵气震荡，许多隐秘法阵都会受到影响。”

    小灵忽然抬头：“娘，我想起来了。”

    “什么？”

    “那个轮子……它怕光。我在阵法里感觉到的，每当有亮光照进去，它就会缩起来，像蛇钻洞。”

    颜洛汐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邪器惧光？

    那他们并非无敌。只要找到其弱点，便有机会逆转。

    她正欲说话，忽觉颈后一凉。

    不是风吹。

    是某种视线。

    猛地转身，庙外空荡无人，唯有雾气流动。可就在她回身刹那，眼角余光瞥见石狮的右爪——原本朝下的掌心，竟翻转向上，掌中赫然躺着一枚黑色石子，表面光滑，映不出影。

    她快步走出，伸手欲拾。

    指尖距石子尚有寸许，一道劲风突起，石子凭空碎裂，化为齑粉随风散去。

    远处树梢微动，一道身影掠过枝头，速度极快，落地无声。

    “有人监视。”执灯使立即追出。

    颜洛汐抱起小灵，紧随其后。

    林间光线昏暗，那人始终领先数丈，身形飘忽，却不逃远，仿佛有意引路。

    她咬牙加速。

    穿过一片密林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座荒村静静卧在谷底，屋舍倒塌，炊烟绝迹。村口立着一根旗杆，顶端悬挂一面残破黑幡，迎风轻摆。

    幡面上，用血写着四个大字——

    清垢归源。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