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水流中，视野不足三尺。
借着葬灭道域微弱的灰光，一些随波沉浮的阴影不时掠过。
起初是嶙峋的怪石和腐朽的巨木残骸。
渐渐地，阴影的形状变得清晰——是人！
一具具尸体。
他们大多穿着破损的暗青色袍服，上面残留着模糊的“众”字徽记。
有的肢体残缺，像是被空间碎片或狂暴水流撕碎；
有的则相对完整，但面色青黑，七窍被浑浊的泥沙堵塞，双目圆睁，凝固着临死前的惊骇与绝望。
显然是众生堂的修士，不知为何葬身于此。
陆沉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触手，谨慎地扫过几具较为完整的浮尸。
尸体腰间的储物袋早已被水流冲走或破损，但其中身上残留着一些极其细微、闪烁着黯淡星芒的金属碎屑！
虚空星金碎屑！
与狱族献出的那块同源！
只是更加零碎，如同被暴力剥离后的残留。
这些死去的众生堂修士，生前竟在收集或押运此物？
陆沉心中疑窦丛生，挥手间，几缕微不可察的葬灭道韵卷过，将那几星珍贵的碎屑悄然收入万象熔炉。
暗流奔涌，不知过了多久。
前方浑浊的水域中，突然出现一点微弱、却异常稳定的橘黄色光芒。
光芒来自水底深处，穿透河水，形成一道朦胧的光柱。
水流至此，冲击力似乎也减弱了几分。
陆沉心念一动，调整身形，朝着光柱源头潜去。
穿过一片密集的、如同巨大肋骨般交错的黑色礁石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半球形的透明光幕，如同倒扣的巨碗，静静矗立在河床深处，顽强地撑开一方无水空间！
光幕内部，竟是一个依托巨大礁石洞穴建立的小型水寨！
简陋的石屋依着洞壁搭建，屋顶覆盖着巨大的、不知名的水草。
几盏散发着橘黄暖光的兽骨灯笼挂在寨中高处，照亮了下方狭窄的通道和聚集在空地上的麻木人影。
光幕隔绝了界河浑浊的污水和恐怖的压力，甚至将那无处不在、直透神魂的紫月气息也削弱了大半。
但一股沉重、压抑的气氛，依旧弥漫在这小小的水下孤岛之中。
寨民们大多形容枯槁，眼神空洞，动作迟缓，如同被抽干了精气神的傀儡，对陆沉这个“天外来客”的闯入，也只是麻木地抬眼瞥了一下，便再无反应。
陆沉穿过光幕，落在水寨内部干燥的地面上。
他依旧维持着散修的伪装，气息虚弱，浑身湿透，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外来者。”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响起。
一名拄着蛇头拐杖、脸上沟壑纵横如同古树皮的老者，在两名壮年寨民陪同下，缓缓从最大的石屋中走出。
老者浑浊的眼睛在陆沉身上扫过，尤其是在他体表尚未完全散去的灰暗道韵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芒。
“能穿过界河暗流和空间碎片，安然抵达遗落水寨……阁下，不简单。”
陆沉微微躬身，声音沙哑：“侥幸……被执法者追杀，无奈跳河……漂流至此，敢问长老，此地……”
“遗落之地罢了。”
老长老打断他，语气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靠着祖上传下的这点隔绝阵法，苟延残喘，避开‘血晶’的掌控，也避开了众生堂的‘征召’。”
他指了指寨民们麻木的脸，“代价就是，像活死人一样，被抽干了魂儿。”
“血晶？征召？”陆沉适时露出“疑惑”。
老长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分辨真伪。
最终，他叹了口气，用拐杖点了点脚下的地面：
“这界河，发源于九域中心，它的源头…就是众生堂的总坛！”
他声音低沉，带着刻骨的恨意：
“每百年……那所谓的‘升劫大典’！众生堂主，以无上秘法，抽取九域所有修士苦苦积攒的灵力！如同榨油！”
“以亿万修士的修为根基为薪柴，助他座下的长老、执事们……安然渡过那该死的‘天劫’！
“好让他们继续骑在众生头上，作威作福！”
“而我们这些‘遗落者’，靠着这阵法苟活，虽免于被直接抽干，却也如同行尸走肉，灵力被这死寂之地和阵法本身缓缓磨灭……”
万象熔炉内，苏小小等人心神剧震！
抽取九域灵力助高层渡劫！
这比引渡栈的抽血、比矿奴的榨取更加骇人听闻！
这是釜底抽薪，断绝了整个世界的上升之路！
“长老可知……众生堂总坛内部情形？”
陆沉压下心中翻涌的杀意，继续问道。
老长老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
他转身，示意陆沉跟他进入最大的石屋。
屋内陈设更加简陋，只有一张石桌，几块充当凳子的礁石。
老长老从石桌下方一个隐秘的暗格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卷古老卷轴。
卷轴边缘磨损严重，散发着浓重的岁月气息。
他缓缓展开卷轴。
上面绘制的并非地图，而是一些极其抽象、扭曲的符文和简笔勾勒的建筑轮廓。
最中心，是一座高耸入云、如同倒悬利剑般的黑色巨塔。
巨塔底座，深深扎入一片描绘着无尽旋涡的图案之中……那便是界河源头。
“此乃水寨先祖，一位曾被迫参与建造总坛地宫的阵法师，留下的秘典残卷。”
老长老枯瘦的手指，颤抖着点在巨塔底部、漩涡图案深处的一个微小标记上。
标记形似一块断裂的石碑。
“秘典提及……总坛地宫最深处，藏有‘界碑石’！据传是连接外界的古阵枢纽，拥有不可思议的空间伟力！”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却炽热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覆盖：
“但……地宫入口，唯有持有堂主亲赐的九劫令，方能开启那通往地宫最深处的门户！”
“九劫令……只掌握在堂主和极少数心腹长老手中……外人，绝无可能获得！”
九劫令！
开启地宫，夺取界碑石的关键！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