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向来如此。

    有人顺着自己，偏偏要唱反调。

    皇帝开始怀疑，澹台冥方才那般拒绝，只是故意演给他看的，为的也只是一个承诺。

    这样，来日晏青禾真在宫内闹出什么事情，澹台冥便可搬出今日之语。

    见皇帝忽然沉默，澹台冥又试探道：“父皇打算……何时让儿臣搬入东宫？”

    本来是打算让他们今晚就留在宫里，可皇帝却改主意了。

    他顿了顿，才道：“东宫许久无人居住，怕是已经杂草丛生，自然是等收拾好了再住进去。”

    澹台冥赶忙道：“儿臣带人打扫一番，想来也是可以住人的。”

    他越是着急想要住进皇宫，皇帝便越是忌惮。

    原本提出让澹台冥住进东宫的人是他，现在百般想法的也是他。

    甚至怀疑，澹台冥是得知了自己病重一事，便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才想要直接住在东宫。

    这么一来，只要他出事，澹台冥便可以快速掌握所有情况。

    皇帝蹙眉，看着澹台冥的眼神越发忌惮，好似说出要住在东宫的人是澹台冥一般。

    便呵斥道：“放肆！”

    帝王一怒，自然震慑众人。

    就连坐在凳子上的晏青禾都跟着吓了一跳，而后立马垂眸。

    其余的太监和宫人则是立马跪下。

    澹台冥也赶忙垂眸，“儿臣该死！”

    皇帝自然不能因为一句话，就处死储君，便在咳嗽了几声后，又骂道：“你身为储君，岂能这般不知分寸，没有规矩！”

    接着便是一直在骂。

    骂来骂去，其实就是骂他没有规矩，没有储君的风度和涵养，不配为储君。

    可也没能说出他具体的错处是什么。

    只是单纯为了骂而骂。

    晏青禾一直知道澹台冥的处境艰难，却没想到……这般艰难。

    果然，比皇帝更难做的，是太子。

    储君……往下，肩负着黎民百姓和群臣的期望，往上，却还要承担着帝王的猜疑和忌惮。

    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皇帝骂累了，便让澹台冥滚了。

    澹台冥早已习惯如此，还能温和地说出让皇帝早日休息，莫要累着，否则儿臣罪该万死这样的话来。

    倒是毫无错处。

    史官听了，都得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写上几千字来夸他。

    可只有皇帝才知晓，一个人心思深沉到这种地步，面对仇人都笑得这般温顺……是多可怕的一件事情。

    帝王之家，从来没有温情，有的只是算计和利用。

    他自然知晓成王对自己也没有多少父子情，可，这皇位……澹台冥就是坐不得！

    澹台冥起身要退了，还不忘给晏青禾一个眼神，叫他起身无声行礼，随着自己走出去。

    可没想到，晏青禾刚站起来，皇帝便沉声道：“青禾留下。”

    晏青禾便顿住了。

    他还没慌，澹台冥就先皱起了眉头，垂眸道：“父皇，青禾身子不好，且被儿臣宠坏了，一向是个没规矩的，若是父皇有什么想问他，倒不如先问儿臣。”

    皇帝看到他就来气，呵斥道：“放肆！还不滚！”

    帝王正在气头上，澹台冥知晓，若是自己再帮晏青禾说话，怕是就牵连晏青禾，便只能痛快退下。

    盼着皇帝在看到后，更加怀疑他对晏青禾的宠爱是否真心。

    晏青禾自然是知晓，澹台冥是真的要帮自己。

    心中并无任何怪罪。

    也不怕皇帝。

    他安静站在大殿中，就和之前的澹台冥是一样的。

    不知为何，看到他，皇帝就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澹台冥一样，便没来由的气恼。

    冷声道：“晏青禾，你可知罪！？”

    晏青禾立马跪下了，垂眸道：“臣……知罪。”

    “那你说说，你犯了何罪！？”

    “无论臣犯了何罪，都不及触怒天子之罪的罪过大，臣……深感有愧。”他伏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还请皇上降罪！”

    “……”

    虽说有点油嘴滑舌的意思，但却是和澹台冥不一样的性格。

    澹台冥也会很快认错，说些好听话来敷衍人，可澹台冥的敷衍之下，是藏着杀机的。

    晏青禾的认罪，却只是因为对帝王的恭敬。

    这让皇帝找到了从澹台冥那里丢失的帝王威仪，心情竟好了些许。

    还算是个识时务的。

    他声音便温和了几分，问道：“你可还记得当日在这大殿上，你是如何答应朕的？”

    “……”晏青禾自然是不记得的。

    但这么说出来，那就是要脑袋了。

    便只能道：“无论当时臣答应了皇上何事，皇上如今都还可以另外要求臣做其他的事情。但凭皇上吩咐。”

    皇帝便是知道，他不记得了。

    但……也有可能是假装不记得。

    倒也无所谓，反正晏青禾怎么看都像是澹台冥那边的人。

    可皇帝现在也没了法子。

    想要找人帮忙解决澹台冥，只有晏青禾是最好的法子。

    毕竟，可以两个都解决了。

    皇帝从龙椅上下来，走到了晏青禾的面前，亲自将他搀扶了起来。

    晏青禾颤着眸子，似乎很惶恐。

    皇帝却又轻声安抚道：“不必害怕，朕不会伤害你的。”

    他又叹了一口气，道：“朕也是后来才知道，你父亲竟然……之前，是你受委屈了。”

    晏青禾意外看着他。

    这不是装的。

    毕竟他真没想到，皇帝会跟他来这一招。

    等皇帝看着他后，他又立马垂眸。

    他道：“臣……不敢说委屈。”

    皇帝却道：“你如何没有委屈？之前在这大殿上，朕问你，你可自愿嫁给太子，你说你自愿。”

    “……”废话！帝王赐婚，他敢不愿意吗？！

    “朕只道你喜欢太子，却未曾想到，你是被丞相逼迫至此，唉，你当日与朕单独相处时，为何不说啊？”

    晏青禾知道皇帝是在试探自己，可他的确不记得原主发生过的事情了。

    “臣……臣不知该从何说起。”

    看到晏青禾眼底的迟疑，皇帝便确信，他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有暗探来报，说是晏青禾和之前判若两人，就连习惯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甚至，晏义成也说自己控制不住这个儿子了。

    原本在他身上下毒了，可是毒却没有发作。

    要么是毒已经发作，却不知是何缘由被人解了，他们却不知晓。

    要么就是晏青禾一直在伪装，表面上听从他们的意思，服毒后去找澹台冥，其实早就自己暗中把毒给解了，转而去投奔澹台冥。

    但不管是哪一种，晏青禾都和澹台冥一样，不能留！

    皇帝便道：“朕知道，此刻要你相信朕，是很难的，朕不会逼你马上做决定。”

    又道：“但你想清楚了，你想要的东西……只有朕才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