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谦拎着两只肥硕的野兔踏进赵家院子时,正赶上赵有田在磨砍刀。
老爷子一见来人,手里的磨刀石"咣当"掉进水里。
"王家小子?"赵有田眯起昏花的老眼,"来买山货?"
王谦把野兔挂在门框上,解下腰间鼓鼓囊囊的布包:"赵叔,我来提亲。"
布包摊在桌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摆开:一对银镯子、四块上好的狐狸皮、两瓶虎骨酒,最扎眼的是那杆擦得锃亮的双管猎枪——王铁柱当年的陪嫁。
赵有田的烟袋锅差点掉地上:"你...你要娶我家小翠?"
"不是。"王谦指向门外,"我堂姐王秀兰,想嫁您家小虎。"
院门口顿时炸了锅。来看热闹的临屯乡亲挤作一团,有人惊呼:"寡妇再嫁?赵家能答应?王秀兰可比小虎大两岁哩!"
赵有田的脸色变了几变,突然抄起砍刀:"胡闹!我家小虎头婚,凭啥娶个寡妇?"
刀尖离王谦鼻梁只有半寸,他却纹丝不动:"就凭小虎脸上的疤是为我堂姐留的,就凭他闯过了我家三关。"顿了顿,"就凭他俩...两情相悦。"
最后四个字像块热铁,烫得满院子人倒吸凉气。八十年代的农村,自由恋爱还是个新鲜词,更别说寡妇主动追求小伙子了。
"放屁!"赵有田暴跳如雷,"肯定是那寡妇勾引..."
"爹!"赵小虎突然冲进院子,脸上涂着黑药膏像个花脸猫,"是我求的秀兰姐!"
赵有田举起砍刀就要打儿子,被闻讯赶来的七爷拦住。老人家拄着拐杖往两人中间一站,烟袋锅敲在砍刀上"铛"地溅起火星。
"老赵头,"七爷慢悠悠地说,"当年你娶媳妇,是不是跳过火盆?"
赵有田一愣:"那...那不一样!我家婆娘是黄花闺女..."
"山神爷定的规矩,"七爷打断他,"寡妇再嫁得跳火盆去晦气。你敢破这古法?"
这话戳中了赵有田的软肋。老猎户最忌讳触犯山规,更别说当着全屯人的面。他悻悻地放下砍刀:"跳就跳!可聘礼..."
"再加这个。"王谦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展开是张发黄的地契——五亩上好林地的使用权,正好与赵家地界相连。
赵有田的眼睛立刻亮了。这片地他眼馋多年,没想到王家竟舍得拿出来。老爷子捻着地契反复查看,突然想起什么:"你家老爷子能答应?"
"我爹说了,"王谦看向院外围观的王铁柱,"地是死的,人是活的。"
火盆就设在晒谷场中央。按规矩,得烧桃木、柏枝和艾草,寓意驱邪避灾、百年好合。王秀兰穿着素净的蓝布衫,发髻上只簪了朵山茶花,在七爷搀扶下走到火盆前。
"跳过去,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七爷高声宣布,"山神爷作证!"
王秀兰深吸一口气,刚要迈步,人群突然被粗暴地分开。三个陌生汉子闯进来,领头的疤脸男人一把拽住她胳膊:"王秀兰!你男人尸骨未寒就改嫁?"
王谦立刻认出这是堂姐前夫的本家兄弟。当年堂姐夫意外坠崖后,这群人就来闹过,非说是王秀兰克夫。
"刘大疤瘌!"赵小虎一个箭步冲上前,"放开我媳妇!"
"呸!"疤脸男人啐了一口,"这寡妇克夫命,你们赵家也敢要?"他转向围观群众,"大家评评理!我兄弟才走三年..."
七爷的拐杖突然重重顿地:"刘家小子!你兄弟走那年,秀兰丫头才二十二,守寡至今够仁义了!"老人家烟袋锅一指,"倒是你,去年偷伐集体林木的事..."
疤脸顿时语塞。他恼羞成怒,竟从腰间抽出把杀猪刀:"今天谁拦我带走这寡妇,我就..."
"砰!"
枪声震得树梢的雪簌簌落下。王谦的猎枪冒着青烟,子弹精准地打飞了杀猪刀。更吓人的是,不知何时,十几个持猎枪的壮汉已经围成一圈——全是王、赵两家的猎户!
疤脸男人脸色煞白,被赵小虎一拳撂倒。七爷趁机高声宣布:"吉时到——跳火盆!"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王秀兰轻盈地跃过火焰。赵小虎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却被七爷拦住:"急啥?还有'跨马鞍'呢!"
这是第二道仪式。新娘子得从一副马鞍上跨过去,寓意今后的日子"平平安安"。王秀兰刚跨过去,赵小虎就一把抱起她转了三圈,惹得满场哄笑。
正当喜宴要开始时,杜鹏气喘吁吁地跑来:"谦哥!野猪群闯进北坡土豆地了!"
王谦和赵小虎对视一眼,同时抄起猎枪。新郎官咧嘴一笑:"正好给喜宴添道硬菜!"
围猎进行得异常顺利。二十多个猎人在赵小虎指挥下分成三组,有人驱赶,有人埋伏,还有人负责堵截退路。王谦惊讶地发现,这个看似莽撞的年轻人竟是个战术高手——他充分利用地形,把野猪群逼进预设的陷阱区,却故意放走了带崽的母猪。
"留得青山在,"赵小虎擦着脸上的血渍,"明年还有肉吃。"
喜宴摆到半夜。最受欢迎的当属那道"野猪拱门"——整只猪头炖得酥烂,嘴里还叼着根红辣椒。王秀兰换上了大红嫁衣,给宾客敬酒时,赵小虎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
"傻样!"王秀兰红着脸掐他一把。
王谦喝得微醺,靠在杜小荷肩上。妻子悄悄递来碗醒酒汤:"少喝点,明天还要进山呢。"
"嗯。"王谦握住她的手,"等开春,我带你去县城照相。"
月光如水,洗去了旧日的阴霾。山梁上,白鹿带着幼鹿静静伫立,仿佛在见证这场来之不易的姻缘。
七爷的烟袋锅在黑暗中一明一灭,沙哑的嗓音哼唱着古老的祝福:
"凤凰涅盘火中生
新人跳过万事兴
前尘往事随风去
白头到老山为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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