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历元年2173年7月26日，周六，天气晴。

    午后的阳光晒得地面发烫，景园入口处真正热闹起来。

    人潮一波接一波涌入，像是约好了似的。

    拖家带口的游客不少，孩子兴奋的吵闹声混杂着大人的叮嘱。

    衣着时尚的本地年轻人三五成群，举着手机自拍。

    各种声音交织，四起的蝉鸣声伴随着不息的人声。

    构成了夏日午后特有的喧嚣。

    陈明站在旋转木马旁边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那根弦却没松。

    上午收到的那张写着“天黑请闭眼”的纸条。

    像根刺扎在心里，挥之不去。

    这五个字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尤其是在这人声鼎沸的乐园里。

    他目光扫过人群，试图找出任何不寻常的蛛丝马迹。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这种表面的平静，反而让他更觉得不对劲。

    这种感觉如同陈明穿越前看过的杀人小学生动漫里，怪盗发出预告函后，受害者的感受。

    嬉闹声一直持续到傍晚，夕阳的光芒柔和了许多。

    给旋转木马都镶上了一道金边。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柳叔。

    电话一接通，柳东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又快又急，还带着明显的疲惫和压抑不住的焦躁。

    “小陈明，你现在方便不？”

    “在大门口等我一下，我马上到！”

    陈明心里一紧，快步走向大门方向。

    刚到门口，就看见一辆沾满泥点的旧皮卡“唰”的一下停在不远处的路边。

    柳叔熄了火从后座把球球抱下车。

    几天没见，柳东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身上的连体渔服沾满了泥点和不明污渍，头发也乱糟糟的。

    那股颓丧劲儿隔着几步陈明都能感觉到。

    “柳叔”

    陈明走过去。

    柳东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对上陈明。

    他紧绷的嘴角扯动了一下，想笑却垮得更厉害。

    “小陈明……”

    “我家这孩子，先放你这儿几天”

    “我……我得马上回去”

    “等事儿了了，我就来接他，快得很！”

    柳叔声音干涩，语气急切，仿佛害怕被拒绝。

    他侧了侧身子，露出身后一直紧紧抓着他裤腿的小男孩——球球。

    球球仰着小脸。

    大眼睛望着陈明，有点怯生生的。

    “叔，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听着挺急的”

    陈明看着柳东这副样子，心里咯噔一下。

    知道事情肯定不小。

    在他的印象中，柳叔虽然有些糙汉子但心细得很。

    “唉，别提了！”

    “塘子……塘子算是彻底完了！”

    “比老甘家那次还邪乎，抽干了水都没用！”

    柳东烦躁地扔掉烟头，用脚碾灭。

    他用力抓了把头发，语气里混杂着愤怒和一种被打垮了的无力感。

    “村里那些碎嘴的，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老子……家里头也……”

    他没再说下去，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像是要把肺里的浊气都吐出来。

    柳东家的亲戚大多都在乡下，距离县城更远的地方。

    县里能照看孩子的也就陈明这边。

    “叔，你放心回去处理”

    陈明立刻想起了柳叔上次喝酒时提过的甘家鱼塘的事。

    据说当时死鱼成片，损失惨重。

    这次居然更严重？

    “球球放我这儿，保证给你看的好好的”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打给我”

    陈明看着柳东疲惫不堪的样子，知道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自己父母走后，葬礼的大小事宜。

    柳叔忙前忙后出了大力气，这份情他一直记着。

    现在柳叔遇到难处，他没理由袖手旁观。

    “好小子，叔……信你”

    柳东看着陈明，眼神复杂。

    有感激，也有难言的苦涩和无奈。

    他抬手，重重地拍了拍陈明的肩膀，力道不轻。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有些话不用多说。

    “球球，跟陈明哥哥待几天，要听话”

    “爸爸处理完事情，马上就回来接你。”

    柳东弯下腰摸了摸儿子的头，声音放缓了些.

    球球大眼睛看着爸爸，又看看陈明。

    似乎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懂事地点点头。

    小手依然紧紧攥着爸爸的衣角。

    直到柳东狠下心，转身上了车。

    皮卡车喷出一股浓重的黑烟。

    发动机轰鸣着，带着柳东满身的疲惫和焦虑。

    很快消失在逐渐降临的暮色里。

    球球站在原地没动，小小的身影在空旷的大门口显得有些单薄。

    他没哭，也没闹。

    只是等车彻底看不见了，才默默走到陈明身边。

    伸出小手，轻轻拉住了陈明短裤的裤腿。

    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全然的依赖。

    “老板！”

    阿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她小跑着过来看到陈明身边的孩子，明显愣了一下。

    “柳叔家的孩子，叫球球”

    陈明低头看了看拉着自己裤腿的小家伙，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

    “球球你好呀，我是阿锦姐姐”

    阿锦反应很快，立刻蹲下身。

    努力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球球立刻往陈明身后缩了缩，只探出半个小脑袋。

    怯生生地打量着阿锦，抓着陈明裤腿的手又紧了几分，还是不说话。

    这孩子，看着就让人觉得心疼。

    “唉”

    “这几天估计都安生不了”

    “我带着小家伙睡吧”

    陈明揉了揉球球柔软的头发。

    他想起柳叔那焦头烂额的样子。

    还有清水县接二连三出事的鱼塘，总觉得这里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难道那句“天黑请闭眼”，应验在了这些鱼塘上？

    这“黑”，恐怕比他想的远远还要深色。

    “行，老板你那边方便就行”

    “要不要我先去买点小孩子用的东西？”

    “牙刷毛巾什么的？”

    阿锦点了点头，随后问道。

    “不用，我宿舍有备用的新的洗漱用品”

    “先带他回去安顿下来再说”

    “球球”

    “这是阿锦姐姐，她也是哥哥的好帮手”

    “晚上先跟着陈明哥哥睡觉，好不好？”

    陈明再次弯下腰，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球球齐平。

    “好……好的，陈明哥哥”

    球球看看陈明，又偷偷瞄了一眼微笑的阿锦。

    小脸上带着点茫然无措。

    最终还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蝇。

    “真乖”

    “走吧，我们先带球球去宿舍”

    陈明心里松了口气，站起身。

    夜色渐渐浓了。

    景园里的灯光次第亮起，白天的喧嚣逐渐沉淀。

    带着这个突然到来的孩子，陈明的心情比之前更加复杂。

    柳叔家的糟心事，那张诡异的纸条。

    还有这个看似平静的景园，一切都像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

    而他，似乎正一步步走近迷雾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