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厂围墙被炸开狰狞的缺口,钢筋水泥的残骸如同被巨兽撕咬过的伤口,裸露在硝烟弥漫的晨光中。十二门苏制M1931高射炮歪斜在阵地里,炮管扭曲如垂死的触须,只剩三门还有士兵操作。阵地上散落着弹壳、血迹和撕碎的军装,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和焦糊的肉体气息。
"装弹角度错误。"裴砚之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他扫视阵地的眼神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捕捉到三门火炮的仰角偏差。
"你他娘的懂什么!"一个满脸血污的炮兵猛地抬头,手中的扳手哐当砸在炮架上,"小鬼子飞机都飞到三万英尺了,咱们这破炮根本够不着!"
裴砚之没理会对方的怒吼,径直夺过观测兵手中的小旗,染血的军靴碾过破碎的观测镜,"仰角58度,提前量修正3.7个密位!"
"放屁!"炮兵班长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M1931最大仰角才85度,按教范打三万英尺目标至少要80度仰角!"
沈知白蹲在掩体后,看见裴砚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单手展开被弹片撕裂的笔记本,潦草的公式间夹着奇怪的机械图纸:"传统弹道学没考虑科里奥利力修正。上海地处北纬31度,自转线速度每秒398米,必须补偿——"
"疯子!"观测兵突然尖叫起来,"中队长!这儿有个疯子要动我们的炮!"
炮兵中尉从硝烟中踉跄冲来,满脸烟灰让他的愤怒显得格外狰狞:"你他妈谁——"话音未落,近处爆炸掀起的气浪如同无形的巨掌,将所有人掀翻在地。沈知白在翻滚中撞上沙袋,碎石子嵌入掌心,她看见裴砚之像豹子般扑向中央炮位。
"知白!记录数据!"裴砚之的吼声在爆炸间隙异常清晰,"弹重15.6公斤,初速800米/秒,目标高度3657米,相对速度——"
"你当这是课堂吗!"沈知白挣扎着爬向他,突然愣在原地。裴砚之染血的左手按住测距仪时,瞳孔深处竟浮现出幽蓝的数字洪流,那些跳动的光点如同星河倒映在漆黑的湖面。
观测兵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姑娘快躲开!这人被弹片打中脑袋了!他说的全是胡话!"
沈知白甩开对方的手,她分明看见测距仪刻度盘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动旋转。裴砚之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空灵:"马赫锥角36度,激波阻力系数0.28...知白!风速7.2,湿度43%,帮我转动方向机!"
"疯了...都疯了..."炮兵班长瘫坐在弹坑里,看着沈知白扑向转轮。金属齿轮发出不自然的嗡鸣,几个老兵惊恐地发现炮身螺栓正在自行松动。
"妖术!这是日本人的妖术!"年轻装填手丢下炮弹就要逃跑,被中尉一枪托砸倒在地。
裴砚之的左臂突然蓝光大盛——那些隐藏在皮肤下的机械纹路如活物般苏醒,顺着炮架蔓延,在钢铁表面蚀刻出蛛网般的诡异电路。炮管开始自主微调,瞄准镜里的十字线竟自动锁定了一万两千米高空的银色光点。
"开火!"
炮弹出膛的刹那,整个阵地被蓝白相间的电弧笼罩。沈知白仰头看见弹道轨迹在空中划出淡蓝色光带,那分明是某种超维度的计算模型具象化——弹头在飞行中不断修正轨迹,尾焰拖拽出的抛物线里闪烁着流动的数学符号。
"不可能..."中尉的望远镜啪嗒掉在焦土上,"这弹道...这根本不是抛物线!"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爆响,日军侦察机化作火球坠落时,沈知白看清驾驶舱里飞行员惊骇的表情。观测兵跪在地上画十字:"上帝啊...那架飞机本该在安全高度之外..."
阵地上死一般寂静,只有炮管冷却时发出的滋滋声。裴砚之踉跄着跪倒在地,机械纹路重新隐入皮肤,但炮身上那些发光的电路仍在闪烁。
"你到底是什么人?"中尉颤抖着举起手枪,"德国顾问?苏联专家?还是..."
"1937年8月14日,淞沪会战第三天。"裴砚之突然背诵般说道,"日军出动了96式陆攻机群,采用新式编队——"他猛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蓝色的液体。
沈知白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的体温...这不对劲!正常人不可能..."
"第二波空袭预计在147秒后抵达。"裴砚之甩开她的手,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中尉,让你的人撤离东侧阵地,那里会是主要轰炸区。"
"老子凭什么信你?"中尉的手枪抵住裴砚之太阳穴,"说!你是不是日本人的——"
尖锐的防空警报突然响彻云霄。沈知白看见天边浮现的黑点,数量是刚才的十倍不止。裴砚之突然掀开左袖,那些机械纹路深处,隐约可见血色的液体在脉动。
"记住,"他死死盯着沈知白,"当纹路变成红色时,立刻切断我与火炮的接触。"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沈知白抓住转轮,发现金属表面残留的电路正与自己的指纹产生共振,"你手臂里那些...是某种计算装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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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砚之已经重新站上炮位,他的瞳孔再次泛起蓝光:"不是计算装置...是囚笼。"他的声音忽然带上金属质感,"为了关住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远处引擎的轰鸣越来越近,第一颗炸弹的尖啸声划破长空。沈知白突然明白,这场战争背后隐藏着比国仇家恨更可怕的秘密,而眼前这个能用人脑计算弹道的男人,或许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造物——而是某个来自未来时空的囚徒。
钢铁鹰隼的坠落
1943年初秋的上海吴淞口,潮湿的海风裹挟着硝烟在阵地上盘旋。"老李!把弹药箱往左移三米!"满脸烟灰的国军连长嘶吼着,声音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炮火中。第一架敌机在三百米空中炸成火球时,德国记者汉斯·克莱因正躲在煤堆后调整莱卡相机焦距。
"上帝保佑这卷胶片..."汉斯低声祈祷,煤灰沾满了他考究的西装。突然有人拽住他的衣领:"洋鬼子不要命了?"一个独眼老兵将他按在战壕里,"这位置会被流弹打成筛子!"
汉斯灰蓝色的眼睛却闪烁着职业性的狂热:"我必须记录那个...那个机械手臂的军官!"他颤抖的手指按下快门,记录下那个神话般的画面——
硝烟中挺拔如松的中国军官染血军装下露出闪着蓝光的机械臂,而他身旁穿月白旗袍的女子正厉声呵斥:"裴砚之!你的液压管漏了!"
"死不了。"军官头也不回地答道,金属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阳光穿透浓烟,在那柄绣着梅花的油纸伞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伞骨间隐约可见精密的齿轮结构。
"Gott im Himmel(上帝啊)..."汉斯喃喃自语。这时观察哨传来尖叫:"三点钟方向!第二架!"
只见那军官竟徒手转动需要四人操作的千斤方向机!液压管迸溅出荧蓝色的液体,溅在沈知白的旗袍下摆。"我的苏绣!"她怒喝一声,伞尖突然弹出三寸利刃。
"右舷发动机,现在!"裴砚之的吼声压过爆炸。沈知白看见他脖颈青筋暴起,左臂皮肤寸寸开裂,露出下面流动的金属光泽。那些液态金属像有生命般蠕动着,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彩。
"小心!"她突然按住腰间暗袋,那里三枚刻满符文的铜钱正发烫得惊人,"有东西在干扰地脉!"
二十米外的战壕里,几个士兵挤作一团。"那娘们会妖法?"新兵哆嗦着问。"放屁!"老兵一巴掌拍在他钢盔上,"那是沈家的大小姐,听说在德国留过洋..."
第二架敌机凌空解体时,燃烧的铝片如雨点坠落。一块炽热的残骸擦过沈知白耳际,在她身后的沙袋上烧出焦黑的痕迹。"知白!"裴砚之的机械臂突然发出高频蜂鸣。
"闭嘴,我没事!"她扯开旗袍高领,露出锁骨下方嵌入的青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间,她厉声喊道:"九点钟方向!隐蔽!"
话音未落,第三架敌机已撕裂云层俯冲而下。机翼下的太阳徽章狰狞如血,汉斯的胶卷刚好拍到这一幕:穿旗袍的姑娘跃上炮位,油纸伞"咔嗒"展开成盾牌形状,伞面浮现出八卦阵图的荧光。
"装填手就位!"裴砚之的声音里混着金属共振的嗡鸣。他右眼的虹膜泛起银白色,突然转头对沈知白说:"弹道计算有异常。"
沈知白指尖夹着铜钱:"东北方三十里,有东西在干扰...是那个日本阴阳师?"
"管他是谁。"军官用机械臂直接扯断了炮管上的保险栓,"先送这架铁鸟回老家!"
炮弹出膛的瞬间,沈知白抛出的铜钱在空中组成品字形。阵地上所有人都看见三道交错的光痕:炮弹的尾焰、铜钱的金光,还有裴砚之机械臂迸发的极光般能量流。
"打中了!"观察哨的士兵刚欢呼出声,却见敌机残骸中突然射出一道黑光。沈知白脸色骤变:"式神!快趴下!"
黑光在裴砚之胸前炸开,军装瞬间碳化。但他只是皱了皱眉:"就这?"机械臂蓝光大盛,竟将黑雾生生捏碎。远处隐约传来一声凄厉的日语咒骂。
敌机在三百码外炸成火球时,整个吴淞口阵地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裴砚之的机械臂还在滴落荧蓝色液体,那些液体渗入泥土后,竟让几株枯草重新泛出绿意。
"记录下来了?"裴砚之突然转向汉斯藏身的煤堆。德国记者手忙脚乱地盖上镜头盖,却听见沈知白轻笑:"别怕,他只是在确认历史有没有被足够清晰的胶片记录。"
远处传来增援部队的军号声。一个小兵怯生生地凑过来:"长、长官,您的胳膊..."
裴砚之的机械臂开始自动折叠变形,最终缩回成正常手臂大小。沈知白掏出手帕给他擦拭脸上血迹:"下次再硬接式神,我就把你那些齿轮全拆了卖废铁。"
"那你得先赔我三坛绍兴黄酒。"军官嘴角勾起。突然两人同时转头——第四架敌机正拖着黑烟坠落,燃烧的轨迹恰好组成一个巨大的问号。
当夜,汉斯在租界的暗房里冲洗照片。显影液中的影像逐渐清晰时,电话突然响起。
"汉斯先生?"一个带着吴侬软语的女声,"您今天拍到了有趣的东西呢。"
记者浑身僵硬:"您、您是..."
"明天中午,外滩18号。"电话那头传来金属关节的"咔嗒"声,"记得带上所有底片。"
挂断后,汉斯发现每张照片边缘都出现了相同的水印:一柄伞与机械臂交错的徽记。暗房灯泡突然爆裂的刹那,他听见窗外传来女子哼唱的苏州评弹,还有渐行渐远的、"咔嗒"、"咔嗒"的规律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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