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远平生初次宿在闺阁，总觉心神不宁。

    在案前观鱼片刻后，终是叹着气回到榻上盘膝调息。

    此时异变突生——一道虚影自他体内分离而出，于对面结印而坐，竟与他同步吐纳起来。

    方远凝神细看，赫然认出这是当日击败独孤羽时觉醒的剑魂！万没想到剑魂竟能离体自主修炼。

    他迫切想找人解惑，可惜独孤父子已逝，这个秘密终究不能与人言说。

    拂晓时分，楼梯忽传来细碎脚步声。

    方远匆忙收回剑魂，见来人是秋棠方才松了神色，浅笑道：

    "小婶，起得这般早？"

    "还要我说多少遍？"秋棠扶额叹息。

    方远自知失言，讪讪地掩住嘴角。

    自相识起便唤她小婶，纵使想改口也难寻恰当称谓，这习惯岂是一朝能改的？

    不久后，秋月端着铜盆走进雅阁，将水盆放在红木矮几上。

    柳儿净面后推开雕花木窗，挥挥衣袖示意秋月退下，随后坐回妆台前轻声道：

    "明远，来替我绾发。"

    "来了！"明远爽快应着，挨着柳儿坐定，执起玉梳细细梳理那如瀑长发。

    昔日在青霞峰时多是柳儿照料他起居，如今明远倒乐意为她做些琐事。

    但瞧柳儿这般作态，分明是要演给外人看。

    明远熟练地挽好云鬓，打趣道：

    "院中又无人影，这是要演与谁看？"

    "日日如此，总会有人瞧见的。" 柳儿漫不经心地应着。

    "我这般相貌，装不得面首罢？"明远笑着自嘲。

    "你道行尚浅，总得给长辈们留下照拂你的由头。

    且扮几日清客又何妨？"柳儿忽然正色，再不似青霞峰上那个总噙着温婉笑意的姑娘。

    "我究竟修为几何？"明远忽问。

    柳儿闻言抬起杏眼睨他，又好气又好笑：

    "又来浑说，修士岂有不知自身境界的？"

    明远神色诚挚地点头。

    自从来到青霞峰，南宫老爷子从未与他细说过修真境界，他确实对此全然不解。

    柳儿见他这般情状，浅笑着解释：

    "约莫在聚气境，是修士最末流。

    不过因你得了祖父真传，才能趁韩家修士不备时得手。"

    明远心头微震。

    他从未向柳儿提起过器灵之事，当初随南宫羽修习剑魄时她亦不在场。

    柳儿见他惊诧，继续说道：

    "叔父是南宫家独苗，因体质缘故承不得斩月剑道。

    祖父曾立誓，这门绝学只传血脉至亲。"

    明远恍然，终于明白南宫老爷子为何执意要他认祖归宗。

    思及此处，不禁对柳儿生出几分怜惜——她本是注定要孕育下一代北境剑仙的命数，却遇上南宫羽这般郎君。

    想到这里，他轻叹一声：

    "没想到你竟是最大的受害者！"

    "我算什么受害者？起初谁都不清楚你小叔的情况，各大家族争着找媒人去夏家说亲。" 柳儿苦笑道：

    "后来阿爹的一位好友透露了消息，从那以后整个北境都知道夏家没有继承人，都盼着阿爹早些归天，好夺取所谓的刀谱，而我那时还未出生。"

    "那你为何还要嫁进夏家？"林远惊讶地问，这件事他实在想不明白。

    "我六岁开始修炼，同时还要学习女红、烹饪和杂活，从那时起，阿爹就打算把我嫁进夏家。

    因为他们父子相依为命，所以媳妇必须样样活儿都干。" 柳儿回答。

    "你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林远追问道。

    "谁都知道夏氏一刀迟早落入外人之手，跟他们走得越近，机会就越大。

    我们这些人背负着家族使命，为家族牺牲理所应当。" 柳儿平静地说道。

    林远这才明白，柳儿在金山忍辱负重五年，都是为了夏霸天的衣钵传承。

    难怪那老头要除掉她。

    尽管柳儿在金山付出许多，最后这一切却落入了自己手中。

    想到这里，林远无奈地叹道：

    "可惜，我给不了你。"

    "我也没想过要，都是命数，天命难违。" 柳儿叹息道。

    说话间，林远察觉到小楼下有灵气波动，笑着提醒：

    "青莲回来了。"

    "青莲已是灵动期？她的修为远高于你，你怎么能感应到她？"柳儿惊讶地问，又自言自语道：

    "据我所知，神识随修为提升，从未听说有人能单独修炼神识。

    低阶修士不可能感知高阶修士的灵气波动。"

    "灵动期是什么境界？"林远反问道。

    "修真界讲究九转成仙，需历经九个阶段才能触及仙道，分别是凝气、聚元、闻道、金丹、灵动、元婴、化神、洞虚、渡劫。" 柳儿耐心解释。

    林远点点头，接着又问：

    "你如何确定我是凝气境？"

    "凝气境代表初步掌握灵气运用，尚未凝聚真元。

    真元成形后踏入聚元境，而后精元化丹，丹生灵识孕育元神，最终历经天劫蜕凡成仙。" 雨桐细致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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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如今是何境界？周身灵气波动比青竹强盛许多。" 陆明追问道。

    "我在渡劫境。" 雨桐答道。

    陆明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女子不过双十年华竟已触及修行终点，转念想起芷萱渡劫失败的先例，心下顿时释然。

    或许正如玄机子所言，这些修真世家的嫡系传人天生便具金丹道种，加之取之不尽的珍稀资源，修为进境自然迅捷如飞！雨桐续道：

    "天劫是修士必经的生死考验。

    因此多数人在准备不足时，都会施展秘法将修为禁锢于此境。"

    陆明闻言忆起亲历雷劫的场景，忽生疑惑：既然修真世家能提供海量资源，理应也有助渡劫之法，为何众人仍谈劫色变？遂开口询问：

    "不能请高阶修士 ** 渡劫？"

    "天道法则不可违逆。

    ** 者境界越高，天劫威能增幅越大，稍有不慎便会同归于尽。" 雨桐摇头。

    "若由我这般修为者相助呢？"陆明问。

    "天劫威力虽不会增强，但以你的实力又能有何作为？"雨桐忍俊不禁。

    "说不定我独具妙法。" 陆明胸有成竹。

    忽感应到强者逼近，神识稍探即笑道："替你描眉可好？墨阳将至，他修为更胜于你，该是何等境界？"

    "阳叔早已渡劫功成，达到超凡入圣之境，位列当世强者之林。

    整个云岚界达此境界者不过双十之数，故而凌绝心才对他忌惮三分。" 话音未落，雨桐突然转身惊问："你能感知阳叔灵息？莫非昨日也发现凌绝心跟踪我们？"

    "确实，只是那前辈修为太高，我们目前不是对手，所以没有点明。" 林墨点头应道。

    随后略带好奇地问道：

    "你是怎么认出他的？"

    "很简单，那人长期炼丹，身上总有丹药的气味。

    整个北境会炼丹的高手不过两三人，自然能猜到是他。" 夏竹回答。

    林墨听了不禁莞尔，这才明白夏竹是凭嗅觉认出了莫天雄。

    夏竹抬起眉眼，注视着为她描眉的林墨，轻叹道：

    "难怪父亲会选中你，看来他老人家没看走眼。"

    李忠进屋后，在阁楼的窗边站定。

    夏竹装作没发现他，娇嗔道：

    "轻点，你都把人家画花了。"

    林墨强忍笑意，继续专注地完成这份差事。

    李忠规规矩矩地站在窗前问道：

    " ** ，家主让老奴来问，您还需要添置些什么？"

    "我这里什么都不缺。" 夏竹说完看向林墨："你需要什么？"

    "我想要个丹炉，品阶越高越好，再要些高阶燃料。" 林墨当即说道。

    夏竹点头吩咐："忠叔，按他说的去准备。"

    李忠应声退下。

    这时青萝端着饭菜上楼，在矮桌上摆好。

    夏竹起身拉着林墨入座用餐。

    似乎觉得李忠还未走远，夏竹特意夹了块鱼肉喂到林墨嘴里。

    饭后她问道：

    "刚安顿下来，你急着炼什么丹？"

    "总不能一直吃闲饭，得做些有用的事。" 林墨笑道。

    夏竹抿嘴一笑："那枚伪仙丹真是你炼的？"

    "当然。

    改日我再炼一枚给你看。" 林墨自信地说。

    "碧云峰上也有丹炉，怎么从没见你炼丹？"

    "那炉壁足有巴掌厚，山上只有木炭。

    用木炭烧那种丹炉，连粥都煮不熟，何况炼丹？"林墨解释道。

    听到这番话，夏荷似乎确信那颗灵丹是林墨亲手炼制，不禁好奇地追问：

    "这次你想炼制哪种丹药呢？"

    "先保密。" 林墨眨了眨眼睛笑道。

    柳忠回到柳明远的住处，将林墨索要丹炉的情形如实禀报。

    柳明远嗤之以鼻：

    "要最好的丹炉和燃料？年轻人好大的口气。

    把玄天四灵炉给他送去，我倒要看看他有几分本事。"

    "这恐怕不妥。

    西岭闻名的炼丹大师赵天阳都未能驾驭此炉，给个年轻人用未免强人所难。"

    "不错，紫霄宫的玄丹真人被誉为西岭丹道第一人，赵天阳正是他的高徒。

    当年我得此宝炉时曾请赵天阳试炼，连最基础的灵丹都没能炼成。" 柳明远冷笑道，"把炉子送去，看他可识得此物？"

    柳忠不敢多言，立即带人将丹炉抬至夏荷的居所。

    正午时分，这座造型独特的丹炉呈现在林墨面前。

    与寻常圆形丹炉不同，此炉呈方形，四角各铸一尊灵兽首像，长鼻延伸至炉底。

    炉盖上的太极纹路显示出它与九转乾坤炉系出同源。

    林墨曾在古籍中见过此类丹炉的记载，轻抚炉身道：

    "果然是好东西，玄天四灵炉。

    不过此炉需用四种异火为引。"

    柳忠闻言眼前一亮，爽快道：

    "庄内存有各种炼丹矿石，公子可随意挑选。"

    "甚好。" 林墨写下药材清单交给青竹准备，随即随柳忠前往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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