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孙的名字,照字取光照四海、福泽万民之意,
本宫和陛下盼着皇长孙未来能以自身的才德照耀天下,
护佑社稷安稳、百姓安乐,延续李唐的盛世荣光,
本宫为太子选妇时,竟不知韦氏如此蠢笨!
满心只懂缠着太子争些无关紧要的意气,
连皇孙名字里的深意都视而不见,
这般胸无丘壑的妇人,
如何能辅佐太子,教养储君?!”
上官婉儿垂首敛目,语气平和却句句妥帖:
“天后远见卓识,
‘重照’二字藏着家国厚望,
自然非寻常浅见能及,
太子妃许是初为母亲,
满心都系着皇孙的日常起居,
一时没细品到名字里的深义,
才会与太子殿下有些口角争执,
她对皇孙的疼爱是真,
只是行事上少了几分天后这般的格局罢了,
想来往后经事多了,
自会明白天后与陛下的良苦用心。”
上官婉儿说话,总能熨贴武媚娘的心。
粉平低头磨墨,
墨锭在砚台里一圈圈打着转,
她内心很是羡慕上官婉儿这样的才情和胆识,
既能精准揣度天后的心思,把话说到心坎里,
又能不动声色为太子妃留了余地,
既没违逆天后的威严,也没落得偏袒谁的话柄。
这般滴水不漏的周全,
自己便是学上十年八年,怕是也难及半分,
只能在旁安安分分伺候。
武媚娘望向上官婉儿,微微点头,
可一想到李显在韦氏面前那副唯唯诺诺,
毫无储君威仪的模样,
想到他连几句轻重话都拿捏不住,
反倒被一个愚蠢的妇人的情绪牵着鼻子走,
被拿捏得没了半分分寸,
武媚娘的眼底骤然掠过寒意。
“堂堂太子,身为大唐储君,
竟将朝堂之外的精力都耗在妇人的琐碎抱怨里,
连嫡子取名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
还要被枕边人牵着鼻子走,这般模样,
将来如何撑得起大唐的江山,
如何能震慑那些虎视眈眈的宗室与权臣?!”
她的声音虽不高,语气却威严凛然,
字句间满是对李显的失望与不满。
因涉及储君之事,且上官婉儿对李显本就毫无私念,
故而她选择缄口不言,只垂手立在一旁。
目光落在案上摊开的奏疏上,
她深知天后对储君的期许重若千钧,
此刻的不满绝非一时之怒。
若太子殿下再不能收敛心性、树立威仪,
往后东宫的风波怕是要愈演愈烈。
武媚娘端起案上早已温好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温润,亦无法驱散她心头的不耐。
她目光投向窗外,那是东宫的方向,语气严厉:
“懦弱无能,毫无主见!
既镇不住内宅的妇人,更压不住朝堂诸臣!
若再这样耽于私情,失了纲纪,
怕是连自己的太子之位,
都要被这份‘惧内’与‘无断’给拖累了!”
说罢,她重重放下茶盏,瓷杯与案几相撞,发出脆响,
随身伺候的粉平和上官婉儿连忙跪下,
齐声说道:“天后息怒!”
息怒?
她如何能息怒?
她的儿子,为何一个两个的都不争气!!
三月十五,
紫宸殿,
自李贤被废,李显立为太子,
武媚娘多半都在紫宸殿处理朝政。
此时她端坐御案一侧,朱笔在奏折上落下最后一笔,
随即合拢奏折。放下笔杆,望着一旁的李治,幽幽叹了口气。
李治正揉着发胀的眉心,闻言抬眸,眼中带着不解:
“如今国泰民安,四境臣服,
你我又刚添了嫡长孙重照,
正是岁月静好之时,媚娘因何叹气?”
他说话时,一手扶着龙椅扶手,
久病的身躯让他连说话都有些气喘。
武媚娘缓缓起身,走到殿中,
目光落在窗外渐沉的暮色里,神色凝重:
“陛下所见,乃是眼前的太平景象,
可臣妾忧心的,却是百年之后的江山社稷,
显儿身为储君,性情本就温厚,
面对韦氏时更是柔懦无骨,屡屡被她左右言行。”
她转过身,眸中闪过锐利:
“若韦氏是个深明大义,顾全大局之人,
能在旁辅佐显儿辨别忠奸,打理朝政,
帮他凝聚人心,
再提点他多与贤臣交厚,少耽于内宅私情,
那即便显儿性情稍柔,假以时日也能养出帝王的威仪气度。”
话音顿了顿,武媚娘的声音低沉下来,满是忧虑:
“可她偏生眼界狭隘,胸无丘壑,
每日只知拉着显儿争些虚名私利,
要么抱怨宗室对东宫不敬,
要么撺掇显儿为韦家子弟求官晋爵,
整日在显儿耳边絮叨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把显儿的心思全从朝堂政务引到了内宅纷争里,
长此以往,显儿日后恐怕连重照的教养之事,都插不上半分硬气话!”
说完她眉眼凌厉,望向李治,语气严肃:
“届时你我百年之后,这大唐江山岂不是要落入韦氏之手?”
李治用力攥紧了龙椅扶手上,
久病而浑浊的眼眸瞬间凝起锐利,
他李氏江山不能断在他的手里,更不能毁在韦氏手上!
他垂眸望着御案上堆起的奏疏,语气沉重:
“媚娘这话,让朕如芒在背……”
武媚娘向前半步,语气恳切,
“若不趁早绸缪,等日后祸起萧墙,
这‘国强民富’的太平盛世,
怕是要被搅得鸡犬不宁!”
李治知道武媚娘所言非虚,自己的身体日渐衰败,
近来更是头痛难耐,早已感知到大限将至。
“媚娘所言甚是,”
他缓缓开口,
“不过韦氏毕竟为太子诞下嫡长子,
有功于皇室,且并未犯下什么实质性的大过,
若仅凭猜忌便将其废黜,
一则于礼法不合,二则恐惹天下人非议。”
他抬眼望向武媚娘,眼中满是烦忧:
“更何况,嫡长孙重照尚在襁褓,怎能让他有一个被废黜的母亲?
如此,倒是让朕烦忧。”
武媚娘心中早有筹谋,
自然知道此时废黜韦氏时机未到,
正如李治所说,于情于理皆不合时宜。
她语气平静,带着让李治心安的坚定:
“臣妾想请陛下立重照为皇太孙。”
“媚娘?”
李治眼中满是错愕,连揉着眉心的手都停了下来,
“太子健在,且正值壮年,
此时立皇太孙,既于礼法不合,
也恐让百官心生疑虑,以为朕对显儿有了猜忌之心,动荡储君之位,
再者,重照尚在襁褓之中,再者,重照尚在襁褓之中,连咿呀学语都未学会,
更不知晓何为家国、何为责任,
立为皇太孙,为时过早。”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