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推门进去那一刻，没有人注意。

    直到画板夹的金属扣撞在门框上，发出“咔”的一声。

    瞬间，全班齐刷刷地抬头。

    他们看到一个陌生人站在门口，身后是风，是雪，是一地脚印。

    他背着绿色画板夹，拖着一只旅行箱，穿着风衣进来。

    像是闯错片场的旅人。

    像是要进火海的疯子。

    ——

    所有人都在看他。

    没有欢迎，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情绪：

    “……这谁啊？”

    “哪来的？”

    “他不会是要来考这个班的吧？”

    有个短发女生小声：“是新转来的？穿得好像影视剧里落难少爷。”

    另一个男生已经憋不住笑了：“拖着行李箱来考试，这是打算住在考场？”

    前排靠窗的男生撑着下巴看他：“这行头……美术转文化？”

    “哥们，你知道这是‘冲南大清北班’吗？”

    “不是艺术特长班，不收神志不清的。”

    “你不会真想靠颜料冲南大吧？”

    低笑声一阵接一阵，气氛比风雪还嚣张。

    但他不说话。

    就站着。

    那种站法，不是发呆，不是愣住——

    是那种所有钉子都敲不进他的沉。

    像有人扔了块石头进湖，他不动，但你知道湖底有东西在翻。

    ——

    就在这时，班主任莫老师推门而入。

    他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一叠试卷，一进门就看到了周墨。

    “你是周墨？”

    “是。”

    “你就是林副校长特批参加数学测试的？”

    “是。”

    “说考140可以进实验班？”

    “对。”

    教室再次哗然。

    “什么玩笑啊？林校长疯了？”

    “神经病要考140？咱们这是新剧本上线？”

    “不是，这哥们就真把自己当天才了？”

    这时，坐在前排靠窗的男生开口了，声音懒懒的：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能画出数学分数？”

    周墨抬头，看见了他——

    钱喆。

    全班总分最高的那位，坐姿最松散、表情最轻蔑的“楚霸王”。

    钱喆斜眼看他，眼角带着一点笑：“你是真的想来考，还是想来体验现实打击？”

    周墨没说话。

    莫老师放下手里的名单，随手拿了根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

    “今日临时考生：周墨。”

    “目标分数线：140。”

    莫老师写完，转身，扫了一眼下面那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将粉笔放下。

    “写着，不是吓你们，是让你们知道——”

    “什么叫自我感动型妄想症。”

    全班哄笑。

    “老师，能不能将手机暂时取回来？”

    “你干嘛？”

    “我想手机记录这块板，记录这大神降临时刻。”

    班里又是一阵笑。

    “等成绩出的时候，看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有人补刀。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次考试的难度。

    学校是特邀大学数学教授出的卷子。

    班里除了数学才女唐柳月，其他人能考过130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

    ——

    钱喆站了起来，走近两步，“你不是艺术生？”

    “不学画画了？”

    “转文化了？”

    “那你是转行，还是转性？”

    教室里爆出一阵低笑。

    每个人都在等他的反应。

    以为他会生气，解释，或者恼羞成怒。

    可他没有。

    他只是把画板带拉紧了一点。

    然后，轻轻说了句：

    “我要报南大。”

    那一瞬间，所有声音都断了。

    不是停了，是断了。

    断得像电流被剪掉的那一根线。

    ——

    “……你说什么？”老师第一个反应过来。

    周墨眼神平静，重复一遍：

    “我要报南联合大学的数据科学与人工智能。”

    笑声再度爆发，比之前更大，更没控制。

    “我靠……兄弟，你这不是中二，是中疯了。”

    “你知不知道南大有多难考？”

    “你以为你是哪个卷王的转世？”

    “人工智能专业？那是竞赛生都打不下来的堡垒啊！”

    “你别是想拿画笔建数据库？”

    老师脸色也变了，故意张大嘴，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

    “你知道我们东外实验班，三年里只有一个人考进南大？”

    “一个。”

    “你以为你是谁？”

    ——

    周墨看着他，嘴角没动，但眼神在笑。

    他淡淡地说：

    “第二个，就是我。”

    ——

    教室炸了。

    不是静，而是那种瞬间空气被掀起的“炸”。

    也许数学测试带来的确实是压力山大。

    大家太需要一点乐子放松一下了。

    有人当场笑喷：“我靠……我听对了吗？”

    “南大？你疯了？”

    “哥，你知道那是什么水平的学校吗？”

    “你知道这个专业录取线多少？”

    “你知道那是竞赛金牌生剩下几个名额的吗？”

    “你知道人工智能那一届录取比是——万里挑一吗？”

    前排的男生都快笑瘫了：

    “你画着玩，却想考南大？”

    “你是不是以为那是美术学院的简称？”

    班主任都笑出了声：“你确认你要做第二个？”

    ——

    全班齐刷刷地看着他。

    等他收回那个笑话。

    等他改口，说是开玩笑。

    结果他看着老师，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说了一句：

    “对。”

    “第二个，是我。”

    ——

    三秒。

    整整三秒，全班没有声音。

    然后，老师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在收尸。

    “行。”

    “你暂时到后排的那个位置坐一下吧。”

    然后，他看着周墨走向那个座位。

    他像是在絮絮叨叨，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继续做梦。”

    “梦见你坐在南大图书馆，梦见你跟竞赛冠军打辩论，梦见你用画笔写出代码。”

    “等梦醒——”

    “记得把卷子带走。”

    “我们这儿不收废纸。”

    ——

    周墨没说什么。

    他只是拖着行李箱走到那个的座位。

    这个座位还不错，靠窗。

    后来，他才知道，原坐这个位置的同学，已经回家了。

    抑郁症。

    他把行李箱放墙角，画夹挂椅背。

    他坐下，嘴里喃喃：

    “她正在那里。”

    “我必须在这里。”

    ——

    班主任看着周墨坐下，轻轻从嘴边扯出一句：

    “我看你是疯了。”

    “疯得不轻。”

    ——

    周墨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深深浅浅的雪。

    然后，拿出笔，在草图本上画了一道简单的线。

    那是一道斜阳穿透窗棂的光。

    线的尽头，他简单勾画了一个女孩的背影。

    细节极淡，轮廓未成。

    但她像是立在他整整一年要走的尽头。

    他默念：

    “你现在不知道我是谁。”

    “没关系。”

    “很快你会知道——”

    “我来，是为你疯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