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排第三日，剧组例行排练。

    林杰东是后台投影系统的负责人。

    周墨向导演推荐了他。

    灯光未亮，投影设备提前启动，空幕上先闪现出一行字：

    【Se 3：我画你，不是为了记录，是为了靠近。】

    这不是剧本原文。

    是周墨前晚加的注脚。

    也是他第一次用画之外的方式，写字给她看。

    米悦没说什么。

    她只是早了三分钟到现场，坐在场记桌边，安静看他调光、调整角度，安安静静地——为她布一场演。

    “今天走第三幕。”导演打板，喊：“走位——！”

    她站定。他靠近。

    他不再画了。今天是走台词。

    他伸手，递给她一张速写草图，画的是剧中女主在河边望天的镜头。

    “你那天是怎么想的？”他轻声问。

    她没说话。

    那是她一个人坐在图书馆窗边发呆的画面。

    连她自己都忘了的神情，他画下来了。

    ——

    他们站在幕布前排词。

    周墨说：“我以为你会喜欢那场雨。”

    米悦接：“我讨厌雨。因为下雨那天，我总觉得，什么都藏不住。”

    他低头，看着她，“所以你那天才哭了。”

    她看着他，不说话。

    他继续：“剧本上是这么写的。”

    她笑了，“是剧本吗？”

    他没答，只看着她，像在问她——你觉得呢？

    导演喊：“下一幕，加速走表情！”

    她听见这话，心突然就乱了。

    因为周墨的表情，根本不是演出来的。

    那是某个夜晚他真实地看她时才会露出的眼神。

    像是一个人，一直在站着看你，却从来没走近。

    直到今天，他踏进了你眼前，用别人安排好的台词，说出他早该说的话。

    ——

    “你演的不是剧里的人，对吧？”她排练间歇时问他。

    他顿了一下，然后笑了笑。

    那笑意浅得像是掩着疼的水光。

    “我不知道怎么演别人。”他说，“所以我只能演——那个因为你动心的我。”

    “但你是剧中人，还是我心里的人……我也分不清了。”

    她听完这句，心口像被什么轻轻拽了一下。

    不是痛，是——颤。

    是一种“被他说中的感觉，来得太真了”的颤。

    ——

    排练结束，众人散去。

    导演和陈若琳在讨论下一次排场安排，林杰东在后台调试投影系统。

    周墨却没走。他在舞台一角翻画册。

    米悦本想直接离开，脚步却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你那天加的那一句话……”她忽然开口。

    “哪一句？”

    “‘我画你，不是为了记录，是为了靠近’。”

    他看向她，眼里没笑，但有光。

    “你觉得，是剧本角色说的，还是我说的？”

    她没接这茬，只抛出另一个问题：

    “你演这个角色，会不会太像你了？”

    他轻轻一笑。

    “你演这个角色，会不会太像你了？”

    她哑住。

    这一刻，连她都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在问台词，还是在问现实。

    因为他们之间的那条“表演”和“真实”的界限——正在一点点模糊。

    ——

    与此同时，后台。

    林杰东调出系统后台，指尖敲击在键盘上，神色愈发凝重。

    剧组共享系统中，一份未署名的原画pdF，在过去72小时内被反复提取。

    那画风他见过，不止一次——

    在线下展、在速写剧、在那些火得离谱的漫画截图里。

    他不能确认。

    但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名字。

    屏幕右下角，一串访问记录刚刚刷新，最新的一行——Ip地址赫然在列。

    他的视线在那一行数字上停了下来，眼神闪了一下。

    不是不能伪造，不是不能跳网段。

    但如果这串地址没错——

    那就意味着，某个他原以为“最不可能”的人，靠得比谁都近。

    他截了图，没立刻发给任何人。

    只是轻声说了句：

    “再等等。”

    ——

    这一夜，风吹过排练厅长廊。

    走廊两侧的画架发出轻响，像谁在偷偷翻页。

    而站在那幕布前的人，一个在画“她”，一个在试图不再被画得太清晰。

    可他们都知道。

    今晚之后——

    再也演不回去“只是台词”的关系了。

    ——

    排练厅灯熄的那一刻，空气忽然变得轻了。

    像是一个缓缓落幕的告白，没有语言，却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情绪。

    周墨收拾完器材，把画册放进背包，转身离开。

    桌上留下一张纸条，压在那本被翻过无数次的剧本上：

    “Se 7调整建议：台词收尾改为‘你不是我画的人。但我想，为你画一次自己。’——Z”

    导演第二天早上才看到，轻轻叹了口气。

    “他这不是演。”他低声说，“是活在这段话里。”

    ——

    那晚，米悦走在南大主道上。

    晚风带着一阵一阵的寒，吹得她不由得收紧了外套。

    她戴着耳机，手机里反复播放着剧本录音。

    那是她录下的排练片段。

    周墨的声音透过耳机，一句一句，像是在贴着她耳朵说。

    “我不是不说爱，是我一说，你可能就不在了。”

    “我怕你知道我在画你。”

    “所以，我才一直不敢收笔。”

    她走到宿舍楼下，却停住了脚步。

    不是因为有人叫她。

    是因为那段录音播到了最后一句——

    “你知道我为什么只画你的背影吗？”

    “因为我怕你转过来，我再也画不下去了。”

    ——

    她站在风里，脚步没动。

    但心，已经走远了。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

    她不是不想确认。

    她是怕——一旦确认了，就再也无法用“演戏”当作借口。

    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来就不是角色设定。

    是彼此太过熟悉的心跳。

    是“你不用说，我就知道”的注视。

    ——

    她回到宿舍，坐在床边。

    翻开剧本最后一页，那里写着：

    【终幕：女主望向光里，低声说——“你画的是别人，可我早就认出你了。”】

    她闭上眼，心里有个声音说：

    “你其实不是演我。”

    “你只是，借这个角色，把你藏了太久的爱说出来。”

    ——

    与此同时，林杰东坐在自己宿舍楼下的长椅上，盯着手机屏幕。

    截图被他反复放大，又缩小。

    “男生宿舍？”他喃喃。

    那是他们的宿舍楼。

    可访问记录的时间——在凌晨三点。

    是谁会在那个时间，登陆系统后台，读取黑刻原稿？

    是有人无意触碰？

    还是，有人——根本不该知道这些？

    他不敢贸然发给周墨。

    他想起曾经因为泄露事件，米悦哭了，周墨差点就撕了画本。

    他看着截图，然后点点头，像是决定了去做一件事情。

    ——

    周墨此时正在青鸢工作室。

    深夜，屋内没开灯，只靠电脑屏幕的光亮。

    他在反复修改一张剧终场的草图。

    那张画，是剧中最后一幕：女主站在灯光下，男主在远处观望。

    两人之间隔着剧场的距离，却又被灯光拉到了一处。

    他画得很慢。

    因为他不知道，这一幕该怎么结束。

    是让女主走下舞台，走进现实？

    还是就停在灯下，让剧终与现实永远不交界？

    他放下笔，揉了揉眉心，忽然看见手机震了一下。

    是米悦。

    她发来一张照片。

    那是剧本最后一页，她用笔勾了一个圈，旁边写了句：

    【你写这段的时候，是在画我，还是……你自己？】

    他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回了一张照片。

    是他刚画完的那一幕——她站在光里，他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他写了一句：

    【我不敢让你看见我画的结局。因为你一看，我就改不下去了。】

    对面过了很久，才回三个字：

    【我看见了。】

    他没再回。

    只是看着那张画，轻声说：

    “谢谢你……认出我。”

    ——

    而某个宿舍角落，灯光依旧亮着。

    电脑屏幕上的“系统日志”在自动滚动。

    某个名字，在后台文件访问记录中再次出现：

    【guest_id：unknown#213】

    ——

    南大的夜风，吹过排练厅、图书馆和青鸢画室的窗。

    所有的光，都开始慢慢熄灭。

    可有人心里的那盏灯，才刚刚——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