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是被消毒水的气味呛醒的。
他的后颈抵着冰凉的实验台边缘,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有根细针在往颅骨里钻。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想起白光笼罩前的画面——林夏的尖叫被揉碎在光里,张牧云的仪器发出最后的蜂鸣,赵无极的冷笑像碎玻璃扎进耳膜。
"醒了?"
带着鼻音的关切撞进耳朵。
沈星河偏头,看见林夏跪坐在他身侧,额发沾着汗黏在额角,左手还攥着他的手腕。
她的瞳孔里映着实验室应急灯的红光,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粉,像是刚哭过又硬生生憋回去。
"头......"沈星河刚开口,喉间就泛起铁锈味。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林夏按住肩膀:"别动,张教授说你刚才大脑过载,暂时供血不足。"
话音未落,实验室另一侧传来金属撞击声。
张牧云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满地零件,他正踮脚去够墙上的投影仪开关,后颈的白发被空调风吹得翘起:"小沈,快过来看!"
沈星河扶着实验台站起,这才发现自己的西装袖口被扯开了道口子,露出的手腕上缠着淡青色的血管——那里有片淡金色的光痕,形状像极了刚才掌心消失的符号。
"看天空!"张牧云的声音拔高,投影仪"咔嗒"一声亮起,墙上投出实时卫星画面。
沈星河抬头。
窗外的夜幕被撕开了道口子。
暗红色的光从云层后渗出来,像融化的铁水在夜空里流淌,最终凝结成一幅扭曲的星图:猎户座的腰带被拉成了蛇形,北斗七星的勺柄倒转着指向南方,最中央那颗最亮的星芒上,还缠着类似DNA双螺旋的纹路——和他掌心刚消失的符号如出一辙。
"这是古文明的'文明清洗'机制。"张牧云的手指重重敲在投影仪遥控器上,屏幕切换成复杂的数据流,"归墟残篇里提过,当观测者发现被观测文明偏离预设轨迹,会启动星图验证。
如果现实星图与'纯净版本'不匹配......"他喉结滚动,"会触发'归墟重置'。"
"重置?"林夏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沈星河的西装下摆,"是......毁灭吗?"
"比毁灭更彻底。"
机械音从实验室角落的量子计算机里传来。
王铁柱·魂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像老式收音机没调准频率:"归墟核心存储着文明火种,重置不是摧毁,是抹掉所有'变量',让文明回到观测者设定的'初始状态'。"
沈星河的目光落在量子计算机闪烁的蓝光上。
王铁柱的意识碎片被困在这台机器里三年了,此刻他的声音里竟透出几分疲惫:"赵老头的身体......"电流声突然刺啦作响,"是时空管理局造的'火种容器'。
他不是想毁了文明,是想把它掰回'纯净'状态——就像园丁修剪枝桠。"
实验室突然陷入死寂。
只有墙上的电子钟在"滴答"作响,秒针每动一下,窗外的红光就更盛一分。
沈星河摸出西装内袋的全家福。
照片里母亲的笑被红光照得有些失真,妹妹扎着羊角辫躲在父亲身后,露出半张沾着巧克力渍的脸。
他的拇指摩挲过照片边缘,那里还留着妹妹去年生日时硬要贴的卡通贴纸。
"他搞错了一件事。"沈星河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进静潭,"文明从来不是盆栽。"
林夏突然抬起头。
她的瞳孔里流转着淡银色的光——那是"情感翻译器"启动的标志。
这个融合了三重人格的姑娘总能捕捉到最细微的情绪波动,此刻她的指尖按在沈星河手腕的光痕上:"你的DNA星图......和假星辰的纹路有重叠区。"
张牧云立刻扑向操作面板,全息投影仪"嗡"地亮起,两道星图同时浮现在空中:一道是暗红扭曲的假星辰,另一道是淡金色的,随着沈星河的心跳微微起伏,像活物般舒展着枝桠。
"看这里!"张牧云的指甲几乎要戳进全息屏,"赵老头篡改了古文明星图的校验码,把'包容'改成了'排他'。
你的星图......"他猛地转头,"是原版!"
窗外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
不知道第几扇实验室窗户承受不住红光的压力,碎成了漫天晶亮的星。
沈星河解下西装外套搭在林夏肩上。
他的动作很轻,像在安抚受了惊的小动物:"帮我守住翻译器。"
"你要去哪?"林夏攥住他的袖口,翻译器的银光在她眼底明灭,"假星辰的核心在东南方,那里有归墟残留的引力场,你进去会被......"
"被撕碎?"沈星河笑了,指腹蹭过她发顶,"二十五年前我就该被车祸撕碎了。"他转身走向实验室角落的备用舱,金属舱门打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王教授,定位核心坐标。"
"坐标已锁定。"王铁柱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但沈先生,容器进入核心需要'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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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钥匙。"沈星河踏进舱门,手腕上的光痕突然亮起,和舱内的星盘纹路完美契合。
他看见张牧云在舱外比划口型,大概是"小心",又看见林夏追过来,发梢扫过舱门传感器,在玻璃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水痕。
舱门闭合的瞬间,沈星河听见林夏的尖叫穿透金属:"星盘里有他的意识碎片!
你会被......"
后半句被引擎的轰鸣声吞没了。
备用舱冲破实验室天花板时,沈星河看见整座城市的轮廓。
暗红的星图像张网罩在城市上空,路灯、霓虹灯、居民楼的窗户都成了网下的猎物,明明灭灭地挣扎着。
他摸出贴在胸口的全家福,照片背面有妹妹用蜡笔写的"哥哥是超人",此刻在红光里泛着温暖的橙。
"赵老头。"沈星河对着通讯器开口,声音被气流撕扯得支离破碎,"你说我是工具。"他低头看向手腕的光痕,那道淡金色的纹路正随着心跳与星盘共振,"但工具也能选择主人。"
核心区的引力场比预想中更剧烈。
备用舱的警报声刺得人耳膜生疼,仪表盘上的红色警告灯连成一片,像极了二十三年前父亲车祸时,医院走廊里那排永远亮着的"抢救中"。
舱门"轰"地弹开的刹那,沈星河被甩进了一片混沌。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只有无数光点在四周漂浮——那是归墟的残片,是被观测者记录的文明碎片:有1998年他第一次给林夏递的橘子汽水,有2003年母亲手术成功时父亲在楼梯间抽的半支烟,有2015年妹妹婚礼上他塞给新郎的银行卡(里面存着妹妹从小到大所有的压岁钱)。
"你来了。"
沙哑的声音从光点深处传来。
赵无极站在中央,他的身体半透明,能看见内部流动的星图纹路——那不是血肉,是被封装的光。
他手里的假星辰还在泛着红光,但表面的刻痕已经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我就知道你会来。"赵无极的声音里带着某种解脱般的温柔,"只有继承者能进入核心。
时空管理局选了你,就像选了我。"
"他们选错了。"沈星河抬手,手腕的光痕突然暴涨成金色光带,"你说文明需要纯净,但你见过1998年的洪水吗?"他向前走去,光带扫过的光点开始重组,"那年我爸下岗,喝得醉醺醺要去江边,是邻居王奶奶把他拽回来的;林夏的妈妈发烧,整条巷子的人轮流送药;我妈在医院值夜班,有个农民工硬塞给她两个煮鸡蛋,说'大夫比我们更累'。"
光带扫过赵无极的胸口。
假星辰的红光开始动摇,像被风吹乱的烛火。
"这些,"沈星河的指尖抵住假星辰,"才是文明。
不是代码,不是轨迹,是......"他想起林夏哭红的眼尾,想起张牧云递给他的凉白开(总说"年轻人别老喝咖啡"),想起王铁柱在意识上传前说的"替我看看2025年的烟花","是活着的人,彼此照亮的光。"
假星辰"咔嚓"一声裂开。
赵无极的身体开始消散,他的表情不再是之前的冷硬,反而带着几分释然:"你赢了......但你会明白的。
观测者需要的不是光,是能装进容器的火种。"
沈星河没有回答。
他看着假星辰的碎片化为光点,融入四周的文明残片里。
天空的红光正在褪去,猎户座的腰带重新归位,北斗七星的勺柄指向北方——那是1998年他第一次在课本上见到的星图。
备用舱的通讯器突然响起。
是林夏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星图匹配了!
天空在变,红光在退!"
沈星河笑了。
他摸出初代iPhone,屏幕在黑暗中亮起——这是2007年他特意托人从美国带回来的,一直留作纪念。
屏幕上突然跳出一行字。
"火种容器确认,继承者协议即将启动。"
沈星河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触碰。
他望着重新清朗的夜空,那里有颗星特别亮,像谁不小心撒下的金粉。
"我不是他们的工具。"他对着夜空轻声说。
风从核心区的缺口灌进来,卷走了最后几片假星辰的碎片。
初代iPhone的屏幕还亮着,那行字在夜色里格外刺眼,像道未愈合的伤口,又像盏未熄灭的灯,静静等待着下一个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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