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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天下结团诛建奴
    崇祯七年,秋。山东,登州府。

    海风如同带着盐粒的刀子,从渤海湾上毫无遮挡地刮过,将港口边一家破败酒馆的幌子吹得猎猎作响。酒馆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浊酒、汗臭与无边绝望混合而成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角落里,一个身形魁梧如铁塔的汉子,正沉默地,将碗中最后一口浑浊的酒水灌入喉中。他叫陈铁山,曾是蓟镇边墙上的一名哨官,一把朴刀,砍下过七颗真夷的脑袋,身上至今还留着三道深可见骨的伤疤。然而,赫赫战功,换来的,却是在一次守城战中腿部受伤后,被上官克扣了抚恤,一脚踢回了原籍。

    如今的他,空有一身杀人的本事,却只能在这码头上,靠着打零工,勉强糊口。家中,有年迈的父母和一双嗷嗷待哺的儿女。他那双曾能稳稳握住刀枪的手,此刻,除了端起这碗苦涩的酒,便再也找不到任何用处。

    他看着碗中自己那张胡子拉碴、眼神麻木的倒影,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悲凉。这世道,不给英雄活路。

    酒馆里,大多是与他一般的人物。被克扣了军饷的退役老卒,被海禁断了生路的失业船工,因灾荒而流落至此的破产农夫……他们是这个帝国的基石,此刻,却都成了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尘埃。

    就在这般死寂的绝望之中,一阵急促的锣声,伴随着一个尖利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皇榜!京师八百里加急的皇榜!天子有最新圣旨昭告天下!”

    一名衙役,在几名兵士的护卫下,将一卷巨大的明黄绢布,“啪”地一声,张贴在了酒馆对面的照壁之上。

    整个酒馆,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浑浊的、麻木的眼睛,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那片刺眼的明黄。

    “……朕,思虑再三,意欲行一策,以绝此后患,亦为我大明,开万世之太平!今,朕于此皇极殿上,面向尔等百官,昭告天下,颁行——《悬首拓边令》!”

    一名路过的、识字的青衫秀才,被众人推搡着,高声念诵起来。

    当听到“辽东之地,皆为无主之疆,凡我大明子民,皆可自行圈占”时,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而当那秀才,用一种因极度震惊而变了调的声音,念出那以人头换土地的血腥条款时,整个世界,仿佛都已凝固!

    “斩建奴男丁首级一颗,可于辽东,换上等水田十亩,或中等草场二十亩!” “斩其女眷首级一颗,换中等田十亩!” “斩其老弱孩童首级一颗,换下等田十亩!” “凡生擒建奴一人,无论男女,皆作‘开国之奴’……”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难以置信的喧哗!

    “我的天爷!一颗脑袋,换十亩地?!” “还是上好的水田!老子在登州种一辈子地,也攒不下三亩薄田啊!” “这……这是真的假的?皇帝老爷疯了不成?!”

    然而,真正让陈铁山,以及酒馆里所有退役老卒,浑身血液都瞬间沸腾的,是那接下来的条款!

    “……凡我大明子民,无论军、民、商、儒,但凡上缴建奴首级十颗,并经军法处勘验无误者,皆可,不论出身,破格授予【儒林卫·学士甲士】之职!”

    功名!

    那遥不可及的、足以改换门庭的功名!如今,竟也成了可以用敌人的头颅来换取的、明码标价的货物!

    “哐当!”

    陈铁山手中的陶碗,被他猛地捏得粉碎!他霍然起身,那魁梧的身躯,几乎要将这低矮的酒馆屋顶给顶破!他那双本已浑浊的独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他想起了,在辽东,那些被建奴屠戮的村庄,那些被钉在墙上、死不瞑目的妇孺! 他想起了,那些与他并肩作战,最终,却连一口薄棺都换不来的袍泽兄弟! 他更想起了,家中那面黄肌瘦的孩儿,和妻子那终日愁苦的脸庞!

    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屈辱,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渴望,在这一刻,都被这道充满了血腥与机遇的圣旨,彻底点燃!

    “弟兄们!”陈铁山用他那如同洪钟般的嗓音,对着整个酒馆,发出了震天的咆哮,“皇帝陛下,没忘了咱们这些丘八!天子,给咱们指了条活路!一条用刀,用命,去换取富贵前程的活路!”

    “这他娘的世道,烂透了!官府不给咱们活路,咱们自己挣!” “去辽东!杀建奴!换地!换功名!!”

    “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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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酒馆,彻底沸腾了!

    三日后,登州城外,一处破败的关帝庙内。

    陈铁山,与他召集来的、四十余名同样出身行伍的昔日袍泽,跪在关公的神像之前。他们每个人,都变卖了家中最后一点值钱的家当,凑出了几十两碎银作为启动资金。

    一只大公鸡被当场斩杀,滚烫的鸡血,被洒入一只巨大的陶碗之中,与烈酒混在一起。

    “皇天在上!”陈铁山第一个,端起那碗血酒,高声道,“我陈铁山,今日,与众家兄弟,结为生死之交!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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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功同立,有钱同分!”

    “此去辽东,不破建奴,誓不为人!!”

    说罢,他一饮而尽!

    “不破建奴,誓不为人!!”

    四十余名汉子,齐声怒吼,依次上前,饮尽碗中血酒。一股惨烈的、亡命徒般的豪情,在狭小的关帝庙内,冲天而起!

    “咱们这支队伍,也该有个名号!”一名独臂的老兵,抹去嘴角的酒渍,高声道。

    陈铁山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咱们是山东好汉,此去,便是要破虏建功!便叫【山东破虏营】!”

    “好!破虏营!”

    然而,热血过后,一个最现实的问题,摆在了他们面前。

    “铁山哥,”一名较为年轻的汉子,皱眉道,“咱们……怎么去辽东?这隔着大海呢,船家,怕是不便宜吧?”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登州港,码头之上,早已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

    自那道《悬首拓边令》传开之后,整个山东半岛,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之中。无数像“破虏营”一样,由退役老兵、江湖游侠、破产流民自发组成的“开拓团”,正从四面八方,向着这座最大的出海港口汇集。

    他们争先恐后地,挤上那些即将开往皮岛、开往辽东的船只。那些嗅觉敏锐的船主,早已将船价抬高了数倍,却依旧挡不住这股逐利而狂的洪流。

    陈铁山带着他的弟兄们,在码头上,看着那一艘艘满载着希望的船只,离港而去,心中,焦灼万分。他们那点碎银,根本付不起高昂的船费。

    就在此时,一名身着绸缎、手摇折扇的管家,带着几名精悍的护卫,找到了他们。

    “阁下,是要去辽东?”那管家客气地拱了拱手。

    陈铁山警惕地看着他:“你是何人?”

    “我家主人,乃是江南祁氏之后,如今,正在儒林卫中,任【学正】之职。”管家微笑道,“我家主人说了,他敬佩将军这等为国杀敌的英雄好汉。他愿出资,包下一艘大海船,送将军与麾下弟-兄,直达皮岛。船上的粮草淡水,也由我家主人,一并承担。”

    陈铁山一愣:“天下,哪有这等好事?你们图什么?”

    那管家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意味深长:“不图什么。只求,将军到了辽东,猎到的人头,能优先,卖与我家主人。价钱,好商量。我家主人,需要军功,而好汉,需要路费、钱粮。你我,各取所需,岂不两全其美?”

    陈铁山,瞬间明白了。

    他看着眼前这位笑容可掬的管家,再看看远处,那些同样在为船费发愁的、装备简陋的穷苦汉子。

    他没有再犹豫。

    “好!”他沉声道,“成交!”

    半日后,一艘巨大的、三桅福船,载着陈铁山的“山东破虏营”,以及那位儒林卫祁学正派出的、数十名同样装备精良的扈从,缓缓地,驶出了登州港。

    陈铁山立于船头,回望那渐渐远去的大明故土,再转向那充满了血腥与机遇的、日出的东方。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当再无半分颓唐,只剩下,如同猎人看到猎物般的、冰冷的、坚毅的决绝。

    他,只是这股席卷天下的狂潮中,一朵小小的浪花。

    而无数朵这样的浪花,正从大明的每一个角落,汇聚而来,即将,形成一股足以将建州女真,彻底淹没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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