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等到兰容和若水带着王海来到外院，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道路两边点起了灯，摇曳的烛火照到旁侧，却无法完全照亮四周的环境。饶是到了夏日时分，此刻灰黑的天空下也处处透着清冷。

    王海已经没了力气。

    可肠胃和喉咙因为之前的又抠又吐已经带着灼烧感，一时半刻的也咽不下饭。

    幸好刚才乔主子开恩，给他带了许多软糯的点心，真饿极了可以时不时拿一两块填填肚子。

    王海知道快要见到王爷了，忙吞了两个增添点力气。

    偶有管事和家丁经过。

    每个人都神色匆匆，大气不敢喘。

    王海任由兰容和若水搀扶着，终是进入幽然轩。

    赵公公已经恢复差不多了重新近身跟着王爷，此刻在书房的廊庑下候着。

    李福在院子里管着事，正来回走着吩咐下去，抬眼见到三人过来，看是乔姨娘身边的人带着大少爷身边的人，也不多问，径直过去和赵禄说了声。

    赵禄引三人入屋。

    刚一进去，不用把眼睛抬起很高，就能见到一张宽大的桌案。案后有人，奋笔疾书。

    三人上前行礼。

    “何事？”魏王殿下淡淡问了句。

    他正在批阅文书，正凝神翻阅且在上面批注。

    这些话就仿佛随口一问。

    王海就依着路上和兰容商量过的，主动把关于河边婆子的细节一一说明。

    ——虽然乔主子说过，和王爷说起那个婆子的痣时，除了他自己和王爷外不要有第三人在场。

    可那是针对完全不知情的外人来说的。

    当时在欣悦阁，这些话兰容和若水都是听过的，所以当着他们俩的面来讲也没什么不行。

    说完婆子的事后。

    王海嗓子有些发堵，哽了须臾后，讲起自己为什么到了这个田地、兰容如何在乔姨娘的吩咐下去救了他、他又是如何脱险去了欣悦阁见乔主子的。

    之后便是彻底的静默。

    宽大的桌案另一侧。

    修泽钧静静听着，手中笔若游龙丝毫不停。

    待到王海口中最后一个字句落下。

    魏王殿下依然继续写着，未曾搭理半分。

    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屋里空气一时间凝滞。

    所有人都紧张以待，不知王爷会如何吩咐和处置。

    修泽钧则在斟酌王海那些话的真假。

    关于河边婆子的细节，肯定是真的，王海不会在这个事情上说谎。

    至于王海说乔主子救了他……

    修泽钧暗道，他倒也不是说谎，只不过误解了。

    在修泽钧看来，素檀很有可能是担心王海是知情者会被人算计上，所以让兰容去看看。

    至于施救，自然是兰容自己做的决定。

    不过，如果没有素檀心善担心王海安危所以让兰容去探，自然也没有救人那一遭。

    倒也算是素檀救了王海。

    修泽钧缓缓把笔放到一旁，将手中文书合上，另打开了一个。

    “也就是说，王妃特意让你跟着三少爷。”他语气好似十分随意的问着：“你照着她的安排做了。之后三少爷出事、你吃了杨嬷嬷给的食物，差点没了？”

    王海没料到王爷只听这些话就把关键部分揪了出来，忙低头磕地，讷讷说“是”。

    忽而重重“啪”的一声落地。

    一份文书被狠戾掷到地上，纸张摔碎断裂。

    魏王殿下从案后快步绕到前面，于三人跟前来回踱步。

    兰容、王海和若水大气都不敢喘。

    许久后。

    纷乱的踱步声渐渐缓了下来，而后停住。

    修泽钧道：“以后你就在外院伺候吧。”

    显然指的是王海。

    王海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他还没向王爷求情，说想留在外院的事情。

    没想到王爷已经想到了他不适合再回王妃院子里伺候大少爷，主动说出让他在外院做事了。

    王海感激涕零，挣扎着磕头谢恩。

    “不必如此多礼了。”修泽钧说着，吩咐兰容，“你带他去见李福，让李福给他安排个住处。至于做什么，把身子养好了再议。”

    吩咐过后，修泽钧慢慢前行走出屋子。

    有些犹豫要不要去清馨苑找王妃。

    一段距离后改了主意。

    就算去问，两相对质又能如何？总不能这个时候休妻吧。

    索性暂时不到那儿去。

    眼不见心不烦。

    心下主意已定，魏王殿下淡声吩咐赵禄：“去欣悦阁。”

    今日事情太多太累，与其此刻计较起来，倒还不如去个让他心情放松的地方。

    欣悦阁内。

    一如往昔的安静平和。

    许嬷嬷正在小厨房准备着食材，也好明天一早就给乔姨娘做出可口的吃食和点心。

    绿翘正在她旁边打下手。

    若水不在，许嬷嬷没人帮忙。

    何况乔姨娘刚才说了，要自己在屋里好好想想事情，不用她伺候。

    绿翘就来给许嬷嬷搭把手了。

    屋内烛光微亮。

    不算大的空间里，两人正小声说着话一起准备食材。

    很突然的，有人在旁边咳了一声，惊动了她俩。

    故意发出声音的是赵禄。

    看到王爷忽然悄摸摸出现在院子里，许嬷嬷尚还镇定自若。

    绿翘却着实吓了一跳，忙上前恭敬请安。又赶紧擦了把手，打算去给乔姨娘说一声。

    她小心谨慎的观察着王爷神色，却丝毫辨不出喜怒。

    “不必和乔姨娘说了，我直接过去找她。”修泽钧说罢，大跨着步子朝屋里方向行去。

    赵禄则和许嬷嬷、绿翘快速说了句，兰容若水正帮着王海在外院安顿下来，晚一些就能回，让她们不必担心。

    听这语气，王爷并未迁怒什么，反而待王海和兰容若水都还和善。

    这说明王爷来见姨娘，也不会对姨娘发火。

    绿翘这才松了口气。

    屋内。

    乔素檀正拿出自己的布包继续收拾。

    金子，继续塞好。

    塞塞塞。

    都塞好。

    她正奋力快速的忙碌着。

    突然间，门砰的下被人大力踹开。

    乔素檀着实被吓到了，没料到关好上栓的屋门还能这样推开，不由手一哆嗦，金子从手里滑落到包袱上。

    抬眼看到来人，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赶紧三两下把包袱大致系上。又问：“王爷怎么忽然来了？也不见她们伺候着。”

    目光不由往廊庑下瞥。

    希望绿翘、许嬷嬷，又或者是赵禄给她点什么提醒，看王爷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不料王爷压根不接她话茬。

    修泽钧目光一转望向了床上布包袱上，有些好奇的问：“在做什么？”

    刚才推门推不动，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不测。

    吓得他赶紧大力踹开。

    谁曾想见到这一幕。

    乔素檀看看男人，又看看床上包袱：“……”

    谁让你进来不敲门的。

    这不，尴尬了吧。

    都是你害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