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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袒露本性
    庭前雨水,仍震颤不休。

    不过,廊内清寂凄苦的氛围却被这幅场景搅乱,消散一空。

    余幼嘉忍了忍,到底是没忍住,开口道:

    “水都已经满到廊下,你们躺在地上沾水容易着凉,快些起来吧。”

    回应她的,是捌捌玖玖分别抓住她左右两边劲袍下裤角的动作。

    两兄弟一左一右,倒在她必经之路上看着她,眼中灿灿几乎在发光。

    余幼嘉又是一个沉默:“......”

    好在她腰带收的紧,不然此情此景,裤子被扯掉了都不知道腾那只手去扶。

    余幼嘉无力,余幼嘉挫败,余幼嘉终于放弃挣扎。

    她努力将狸奴大王重新塞回藤甲之中,旋即一边拖着寄奴,一边试图伸手去够小九:

    “走,都走都走。”

    “我不会丢下你们,只是人比我原先想的要多,我们先撤到地势高一些的地方,等小朱载入城,洪水泻完再做打算。”

    此地这么多人,其中还不乏明显面带着疑惑,但仍直挺挺倒在地上有样学样的八叔......

    人多,又有年长者。

    如此,便不能按照她原先所想,用一匹马连夜奔袭,与洪水争时搏命回乡。

    各人有各人的体能,马也有马的体能,洪水中最怕目视不清就此分散......

    她与寄奴在廊下拉扯太多时间,如今出城,已不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超乎余幼嘉所想——

    大家伙儿似乎对走不走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听说余幼嘉也愿意带上他们,又一股脑儿从地上爬起来兀自雀跃,神气异常。

    小九从地上爬起时,碰巧看到余幼嘉那只仍悬在空中的手,顺势便用脑袋轻轻顶了一下,将那只手顶向该去的地方,待看到她两只手都抱紧主子,他这才满意的收回视线:

    “那咱们都往内庭去,我先走一步,去通知还在公务的益佰,顺便收拾主子的嫁妆.....不,细软。”

    说漏嘴了吧!

    余幼嘉心中一声嘀咕,到底是没有多说出来,小九又如一阵风一般刮走,她搂着突然间异常娇弱的寄奴往内庭去,周围跟着一连串叽叽喳喳的响声。

    捌捌亦步亦趋,懵懂发问:

    “主子跟了表小姐,表小姐会不会往后也给咱们发果糖?我要的也不多,每日十颗......不,五颗也行。”

    玖玖瞥了那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一眼,恨铁不成钢道:

    “瞧你那出息,就知道糖糖糖......”

    “十颗怎么够,起码也得发半斤——每日半斤!”

    余幼嘉正在上台阶,闻言差点勾住台阶摔倒——

    第一句话说的好似很有志向,原来只是从十颗变成半斤吗?!

    完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躺下,又突然爬起的八叔迷迷茫茫跟在后头,闻言接话道:

    “你们若是每日半斤糖,不出半年就会生蚜虫,往后再不能吃好吃的东西。”

    “依我看,吃糖不如直接吃果子,表小姐总归开着商行,咱们往后跟着当护卫,九州四海的山珍海味你们也吃得。”

    八叔从前是最看不惯余幼嘉同主子两人地位倒置的人,每每见到两人黏糊,总有一种自己养的天山雪莲被拱了的心酸感,总要龇牙咧嘴,愁眉不展一番。

    可今日,也是见过余幼嘉横刀策马,单骑‘赴死’后的今日,他也认真开始考虑往后的日子。

    十四一边走,一边要死不活扯着廊下已经湿透的青纱,似乎仍想收回什么,头也不回道:

    “八叔,你太小瞧捌捌与玖玖了。”

    “若当真如此,往后他们二人不仅要生蚜虫,只怕还会吃胖不少,等用饭时咱们一喊,两个大胖球咕噜噜滚到主子面前,表小姐一问‘这是谁呀’,咱们就说‘这是捌球和玖球’,表小姐再问‘为什么会成这样呀’,咱们就说——”

    “十四!!!”

    “你胡说八道!”

    两声气急败坏的喊声响起,换来几声闷笑。

    身后,双胞胎兄弟似乎齐齐朝十四攻去,几声破风声后,闷笑声又更大了些许。

    余幼嘉没有回头,却始终在逐渐喧嚣的雨声中听着他们的言语。

    一群数卫在后头吵吵嚷嚷,言语中总带有一种天真的懵懂,似乎仍没长大......

    似乎,也永远长不大。

    这样的一群人......

    “吃。”

    窝在余幼嘉怀中的寄奴有些突兀的轻声道:

    “若是吃坏了牙,就拔其他人的牙填上。”

    此声既出,后头原本的吵嚷声直接戛然而止。

    不仅吵嚷声,脚步声,呼吸声......

    好似正在兴高采烈言语,却被一刀削去头颅,再难发声的尸体。

    檐下只有穿廊的风声,雨声,以及,余幼嘉缓缓的心跳声。

    余幼嘉能清楚的感觉到,有数道视线在自己与寄奴的身后盘旋。

    可那些视线,分明又不是在为寄奴的话而‘吃惊’,那些阴暗晦涩的视线......

    更像是在【探究】。

    他们在等一个答案,一个独属于余幼嘉的答案。

    一群本不应该见光,却难得愿博上真心与性命欢迎新成员的蝼蚁,正准备听听她的真心,她的诚意。

    而最想听她答案的人,此时此刻,正在她的怀里。

    寄奴......

    寄奴,似乎是不想再装了。

    恃宠而骄?

    不。

    他再不敢的。

    更像是一朵盘踞于泥沼之上的野草,生平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将自己伪装成价值连城的草药,欺骗那些试图采摘它的人,令他们踏足泥沼,死无葬身之地。

    而今,那朵花终于放弃了这无聊的游戏。

    他似乎,希望有人知道他只是一株野草,可仍有人能将他当作至宝。

    寄奴,寄奴。

    这是最初,也是最真的寄奴呀。

    余幼嘉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答道:

    “我若告诉你们挖别人牙,也不能给自己用,你们肯定要说我找托词......那就挖吧。”

    末尾四字,其实没那么难。

    毕竟,余幼嘉早就隐约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天真,懵懂......且残忍。

    没有走过正路,并不明辨是非,也愿意明辨是非。

    只是,余幼嘉到底又开口道:

    “只是要挖,肯定也得先挖那些明亮,洁净,白皙,磨损较少的牙齿,好吗?”

    虽然说来有些武断,可嚼树根吃糠咽菜的穷人们绝对不会有一口好牙。

    养护牙齿,无论何时,都是一件精细的事。

    时下贵人们都用盐、茶、草药等加香筹漱齿,寻常人家洗牙时若能用柳枝随便搓弄一番,都已经算是讲究......

    若她总躲不过寄奴这一劫,若总得有人失去牙齿,余幼嘉也希望先杀那些高高在上,啃噬万物的贵人。

    若贵人杀尽,他们还需要牙齿,大不了就取用她的。

    但若取用完她的牙齿,他们若还不满意,想要取用那些差的牙齿......

    要么她死,要么,他们死后,她再死。

    不会有别的可能。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