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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大可不必
    雨势,比余幼嘉原先预想的还要大。

    而小朱载,也比余幼嘉原先预想的还要快。

    余幼嘉靠近门扉,尚未跨过门槛,便已迎面撞上骑马突进寝殿的小朱载。

    外头是狂风骤雨,可却没能冲刷走小朱载那身黑甲上的血污,整个人仍在往下淌血水。

    两人一高一矮,对视数息。

    原本眉眼锐利,周身杀机浓厚的小朱载似有些没绷住,怒道:

    “我牵挂着你与先生,占领武库后宁肯越水涉险也来找你们,你却要把我活拧成三节!”

    余幼嘉丝毫不退:

    “你这人不但倔,还耳聋!我说的是你若没办好外面事儿的话,你若不心虚,着急认下这件事做什么?”

    小朱载几乎破防:

    “没办好你也不能这般对我......!”

    余幼嘉仰头看人看的累,招手让人下来:

    “什么对不对的,你下来,我让你知道怎么好好对你。”

    小朱载死揪缰绳,不肯下马:

    “你放屁!”

    “你现在看我时,眼睛都在冒火!我下马你肯定就揍我!”

    余幼嘉懒得同他废话,抓住小朱载的脚就要把他往下扯,小朱载叫的比杀猪都要大声:

    “你,你,你别扯我!我不下马!”

    “我还是佛家清修之身!你别碰我!你别碰我裤脚——!”

    事已至此,来之前所想好,此行要护先生,杀王爷的事,如今已经是通通顾不上了。

    小朱载死命奋战,欲要守护的,只有自己的裤子:

    “你,你,我,我碰到你可真是犯了煞星!”

    “你别对我裤子下手,我下来,我下来——!!!”

    男儿生当世间,活就活一张面皮......

    今日若是被扯下裤子,那可真是一点儿面皮都没有了。

    小朱载足下轻点,身形一跃,便矫健下马。

    他正想硬着头皮挨几下,再细细问问为何今日余县令如此暴躁,余光一撇,却见寝殿深处的卧榻上似乎端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身影清癯,容色清隽。

    广袖坠落间,恰如仙鹤落羽。

    几乎是同时,余幼嘉便瞧见小朱载脸上原先那副欲哭无泪的神色消散,换上一脸庄重的神色,无视身旁的她,朝着黑暗深处躬身作揖道:

    “先生。”

    余幼嘉顺着小朱载的视线看去,正碰上已经重新整妆完毕的寄奴正微微颔首以答。

    讨好,贴心,委屈,可怜......

    这些情愫早已消散。

    那一瞬,余幼嘉又想起从前送朱家兄弟二人去周家,两人出来后对‘谢上卿’的印象——

    随和,亲厚,端庄,持重。

    寄奴又戴上了面具。

    如今,他是年少成名,见识高远,度量清明,善于清谈的【名士】。

    余幼嘉无话可说,连带着原先对小朱载的迁怒都淡了不少。

    小朱载则一边卸甲,一边偷偷凑近她问道:

    “你怎么没告诉我先生在此?”

    “还有,我这一路进来,怎么没有见到王府里的其他人......我明白了,你之所以还有闲心同我吵闹,是因为你与先生二人已经掌控此地?”

    “那你们......”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两人原先在崇安城中便是不冷不热的状态,几乎王不见王。

    如今,余县令如此大的火气,该不会是......

    小朱载将胸前满是鲜血的护心甲脱掉,挂在淋了雨后瑟瑟发抖的马匹上,又脱去一层看着十分吓人的染血外袍,借由此行遮掩,偷声问道:

    “你与先生刚刚也吵过?为何而吵?”

    余幼嘉:“......”

    不,不是,没有,别瞎说。

    若是小朱载没来,二人指不定都办上正事了,根本没嘴吵架。

    余幼嘉说不出口,小朱载却像是自己领悟了什么,犹豫几息,到底咬牙道:

    “算了,不管为何而吵,你是我恩人,几次救我,我愿为你调节此事......你随我来。”

    余幼嘉:“......”

    她没有听错吧?

    小朱载说要调节她和寄奴的关系?

    以她们二人的关系,还能够再怎么调节?

    而且,小朱载怎么扯着她径直往内室去了?

    余幼嘉眼睛越睁越大,而小朱载却浑然不觉,挺身而出护在她面前,隔断她与寄奴的视线。

    这本意,确实能看出是好。

    可是,是不是有些不对啊!

    余幼嘉欲言又止,小朱载看到先生却很是兴奋,开口又唤道:

    “先生,总算又见到先生了。若不是先生书信相助,载定无以至今日......请先生受我一拜!”

    地上是已没过脚踝的污水,小朱载屈膝欲要俯身,才发现自己跪不下去,犹豫几息之后,余幼嘉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竟以头抵塌沿,久久不起。

    余幼嘉神色狰狞,以唇语问道:

    ‘这孩子,一直都这样吗?’

    寄奴微微颔首,旋即含笑伸手,摸了摸那个发缝间都隐约有些染血的脑袋,又弯下腰,似乎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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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声音很轻,饶是余幼嘉就在他们面前,也没能听到那句话是什么。

    可余幼嘉确信,那句话,有些像是一声‘嘶’声。

    这声音响过之后,深埋于塌沿的小朱载整个人便颤抖起来。

    那颤抖的摆子太大,几乎整个人都要坠地。

    余幼嘉有心想扶一把,这才发现小朱载......似乎是又哭了。

    他从前离开崇安,说要回淮南争夺时,也在余幼嘉面前哭过。

    可那时,饶是知道前路未知,生死一线的那时,他也只流了几行清泪。

    而如今,小朱载却是嚎啕大哭。

    余幼嘉不知道不过一瞬的功夫,到底能说什么言语。

    余幼嘉也从未见过,有人能哭的这样伤心。

    没有震惊,没有怨恨,没有羞耻,只是难过,伤心......

    不像是拜会什么先生,只像是一个久别的孩子回家,爹娘随口说了一句话,孩子便也再也忍受不住在外积攒许久的委屈。

    没错,【委屈】。

    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呢?

    余幼嘉不懂,也想不明白。

    她看着寄奴修长的手随意而又散漫的轻抚朱载头顶,又看着寄奴神色宽厚的开口,温声道:

    “好孩子,外头正是漫天大水,你将鞋袜脱掉,上卧榻歇一会吧。”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不必在意许多礼节。”

    小朱载抬起头,一边哭一边爬卧榻,爬了一半,又想起自己身后的‘好兄弟’,连忙道:

    “先生,您让,让她也一起歇会儿吧。”

    “她是好人,救过我许多次......我躺你们俩中间,不给你们添一点儿麻烦。”

    寄奴:“?”

    余幼嘉:“?”

    谢谢你的用心,不过大可不必。

    你若不躺在我们俩中间,才算是不给我们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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